赏菊杭州植物园
秋晨的轻寒像一层薄纱,刚漫过脚踝便被晨光暖化了几分。我攥着半温的保温杯踏进植物园,远远就听见人声与菊香缠绕在一起,顺着风的方向漫过来——一年一度的菊展正盛,攒动的人影在花木间流转,竟比枝头的霜色还要热闹几分。
长达200米的北门入园大道,便是一片开阔的菊坛长廊,园艺工人的巧思在这里绽放得淋漓尽致。造型各异的动物,花瓶等等分布两厢,迎接着不断涌入的人流。动物栩栩如生,器什有模有样,目不暇接,引人入胜。
在集中布展区,在玉泉鱼跃里,粉白相间的“白牡丹”菊绕着青瓦小亭铺展,像流泻的月光;朱红的“墨荷”菊聚成一团团火焰,在黛色花架下燃烧;最妙的是那几组“东篱秋韵”、“云宝列车”、江鱼戏波”、“丝路驼铃”“杭城隧道”等专题小品、宛如一幅幅展现祖国建设波澜壮阔的璀璨画卷以及美妙的自然风光片。
在枯黄的竹篱边,鹅黄的“金丝皇菊”垂着纤长的花瓣,与仿真的室内陈设相映,别致、新颖,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隐逸的诗意。加上有声有色的“葫芦娃”大型园艺,更是把观赏者带入当年美术神话电影片的情结之中。游人纷纷驻足,手机镜头追着花影转,孩子们踮着脚伸手想触花瓣,又被家长轻声拦住,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倒让这满园菊花更添了几分灵气。
凑近了看,每一朵菊都像个沾了人气的精灵。有的“千丝万缕”尽情伸展,细长的花瓣打着卷儿向外张扬,像裙摆翻飞的舞者;有的“绿云”半拢着花苞,嫩绿色的花瓣微微收束,似羞见生人的少女;几株“帅旗”则端端正正立在坛中央,紫红的花瓣宽厚挺括,宛如身着朝服的雅士;而角落里的“小米菊”最是秀气,细碎的花瓣簇拥着鹅黄的蕊,风一吹便轻轻颤动,像撒在枝头的星子。指尖轻拂过花瓣,没有玫瑰的刺,也没有牡丹的腻,只触到一层细密的绒感,沾着晨露的微凉,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韧劲。
菊花的超凡脱俗,早已让它成为历代文人的精神知己。他们笔尖的菊,从来都不只是花,更是情怀与品格的寄托。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让菊成了隐逸淡泊的象征;李清照“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怅惘,让菊添了几分清雅的愁绪;而元稹的一句“不是花中独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更是道尽了对菊花的极致推崇。在菊展的诗牌前驻足,轻声念着这句诗,忽然发现坛中的菊花仿佛更盛了——秋丛绕着花架,真如诗中“陶家”的景致,阳光渐渐西斜,把花影拉得很长,来往的游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菊花依旧盛放,用无声的绽放回应着千年前的咏叹。
人们爱菊,大抵是爱它这份“秀外慧中”。花型清雅妩媚是它的底色,而“性不吝芳菲”才是沁入人心的风骨。春桃争艳时,它在土里蓄力;夏荷吐芳时,它在叶间藏锋;直到百花开尽、霜风渐紧,它才从容不迫地舒展花瓣,把积攒了三季的生命力,都绽放在最萧索的秋光里。这份不与群芳争春的淡泊,这份独迎寒秋的勇毅,恰是人心最需要的精神养分——我们总在喧嚣中急于绽放,却忘了沉淀的力量;总在困境前畏缩退避,却少了几分“凌寒独自开”的坦然。
夕阳西下时,我带着一身菊香离开植物园。手上的保温杯已经凉了,但心里却暖融融的。那些在寒风中绽放的菊花,教会我的不仅是“后百花而荣”的品格,更是一种生活的智慧:不必追赶季节的脚步,只需在属于自己的时光里沉淀力量;不必畏惧环境的寒凉,只需以坚韧的姿态绽放光华。秋风吹过,身后的菊香又飘来几分,那是菊花的低语,也是岁月的启示,在这深秋的暮色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