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底色,原是素净的,却因人心的涂抹而显出万千气象。富足者追逐金帛,知足者品味清欢;前者在加法中疲惫,后者于减法里从容。所谓生活,不过是一场与自我和解的修行,不在囤积,而在沉淀。
人总以为富足是仓廪实、衣裳鲜,殊不知真正的丰盈,是心头那一寸未荒的田。譬如饮茶,粗瓷碗中浮着三两叶片,水汽氤氲间,已胜过玉盏琼浆的喧嚣。所谓“足”,原是心的尺寸:若贪念如壑,纵有万顷良田,亦觉逼仄;若守得一方清净,则斗室亦能纳山海。
知足是心灵的节气,四季更迭,草木荣枯,皆循其道。人心若不懂节制的韵律,便如野马脱缰,徒劳地踏碎沿途的露水。感激每一次日出日落,原是寻常事,却因一份静观的虔诚,成了光阴的馈赠。泪水的咸涩与微笑的甘甜,皆是生命的醍醐,饮下它,方能懂得圆满不在外求,而在内省。
总有一盏温茶、半卷残书,疏淡中透出对琐碎的深情。这种“古典的浪漫”,恰是知足者的姿态。若将岁月比作织物,感激便是那细密的针脚,缝合了遗憾与圆满的裂痕。崎岖的旅程与平坦的坦途,原无高下之分,只是步履的印记不同罢了。幼时读“一花一世界”,只道是禅机玄妙;而今方知,真正的悟性,藏在对一碗热粥的珍惜、对一句问候的郑重里。
从容是生命的留白,中国画讲究留白,生活亦是。富足者填满每一寸空间,知足者却懂得“空”的妙处,那是微风穿过竹林时的窸窣,是茶汤半凉时浮起的幽香。淡泊是智慧的底色,人心若能如一盆菖蒲,不慕牡丹之艳,不羡松柏之高,便是得了真趣。所谓“有限的生命中寻找无限的幸福”,原是教人放下丈量得失的绳尺,转而触摸当下的纹理。
人生之路,鲜少坦途。偶遇沟坎,有人怨怼荆棘划破了衣袍,有人却惊诧于石缝中探出的野花。前者眼中只有失去,后者掌心已攥住一缕幽香。苦难与欢欣,原是一体两面:泪水的咸涩能浇灌出坚韧的根系,而跌倒时的尘土,恰恰托起下一次站立的姿态。知足者并非不识愁滋味,只是更懂将苦涩酿成回甘。
一枝白梅,价不过几文,却能让陋室生辉。生活之道,大抵如此:少一点锱铢必较,多一分甘之如饴。当我们学会珍惜眼前人,感恩手边事,富足与贫瘠的界限便模糊了,唯余一颗素心,映着雪光,皎然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