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特使》20

   鹏 鸣  著

 

        张骞与甘父逃走，杀了 伊稚斜的部下，伊稚斜手下的小王，血洗上谷，这是匈奴对汉朝发动的最大的一次攻击，场面震撼，杀掠百姓官吏，惨不忍睹。

        战报传到大汉朝廷，刘彻震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什么是战争，战争就是赢，匈奴人再也别想把我大汉朝当成他们自己的粮仓，再也别想烧杀抢掠后还能安然无恙。”

        刘彻决心报复，兵分四路出击匈奴，这是汉帝国面对匈奴侵略的第一次全面反击。 第一路，就是被封为车骑将军的卫青，出上谷，对卫青来说，这是他的第一战，正是作为未来帝国将星的初试锋芒之役；第二路是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第三路是骠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第四路就是在匈奴人眼中，声名远播的飞将军李广，被封为骁骑将军，出雁门。

        月亮悬挂于高空，狼的嘶吼声传来，听得军臣单于一阵阵伤怀，那个如月亮一样明亮，与狼的眼睛一样锐利的姑娘雪千雪不在了，还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杀死了自己的老来子。

        军臣单于宝刀未老，仍然有能力集中兵力与汉军对垒，他轻蔑的默念着：“刘彻凭什么和我大匈奴斗，连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他派谁来，有多少人马？我都一清二楚，汉人在我大匈奴眼里，永远都是待宰的羔羊，我大匈奴的钢刀，给给这个汉朝皇帝一次次血的教训。”

        面对刘彻的排兵布阵，军臣单于不屑一顾，这里面除了李广，他根本不把其他三人放在眼里，特别是统领除了李广之外的那三路军的主将卫青，一个骑奴出身，汉朝还真是没有人了。

        反观刘彻，他把卫青当主将，刻意培养的心思不言而喻，以后大汉军队的战术战略，需要新的军事将领，说白了，无论是李广还是程不识，都跟不上心的战争思维了。只是，在匈奴人眼中，李广依旧是汉帝国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果真，李广绝非虚名，从雁门出发，直入匈奴腹地，匈奴士兵望风而逃。匈奴人忌惮李广，集中主力围攻李广，并且沿路布置好埋伏，命令部下活捉李广。而打顺手的李广，胸有成竹的向前推进，一路战无不胜，终于陷入了匈奴主力的包围圈。匈奴兵多势盛，来势汹汹，李广打得英勇而惨烈，最终还是受了伤，成了奴兵俘虏。

        能够生擒李广，让匈奴士兵群情振奋，士气大振，他们把受了伤的李广放在两匹马中间，让他躺在用绳子结成的吊床里，准备送往单于大营。

        李广躺在吊床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佯装死去。大约走了一段时间，李广瞄准一个匈奴骑兵的好马，突然一跃，凌空跳起，飞身上了那匹烈性战马，夺去弓箭，把那个士兵推下马去，调过马头拼命往南飞奔。

        李广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快马加鞭，一边逃跑一边射杀追兵，终于逃脱。

        而另一路公孙敖，遇见了匈奴的精锐骑兵，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只听到翎箭破空的声音，四处都是悲惨的嚎叫，绝望的哀鸣震耳欲聋，公孙敖损兵折将七千人，面对有着全军覆没的危机，公孙敖只得撤下阵来；还有公孙贺，他从云中出发，一路上竟然没有与匈奴人相遇，连个匈奴人影也没见着，算是无功无过。

        只有卫青，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特别像老将李广这些人，对他很是不服。军中向来讲军功，卫青成了将军们眼中依靠女人的男人，除了姐姐，还有平阳公主，这让他有理说不清，发誓要立下战功出头。

        卫青虽然第一次出征，但是，长期培养的战争直觉与素质，让他很快敏感的嗅觉到直捣龙城，而这个龙城，对匈奴人极其重要，是他们的祭天圣地。卫青果敢冷静，出其不意的深入险境，长驱直入，血洗龙城，俘获上千人，凯旋而归。

        当军臣单于得知龙城失守时，勃然大怒，说：“这个淮南王，情报果真不可靠，说什么骑奴没用，偏偏就是这个骑奴，给了我大匈奴最沉痛的打击。”

        龙城一战，让匈奴人受到倍大的打击之中，他们第一次尝到了汉朝边境百姓的那种惶惶不安，恐怕一个不留神，汉朝的军队就像从天而降，来到身边。

        对汉朝来说，龙城之战在汉匈交战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证明大汉帝国的铁骑也可以远征，从此以后，匈奴人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汉军士气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朝堂之上，刘彻欢喜异常，对卫青是大加赞赏，封为关内侯。

        卫青为人厚道谦逊，他在谢恩之时，第一件事就是为李广和公孙敖开脱，说：“陛下，雁门关外，是匈奴人的天然草场，匈奴人的主力皆屯扎于此，如果不是李广与公孙敖将军牵制匈奴主力，微臣是没有机会取胜的，微臣能有这份荣誉，多亏了二位将军，还请陛下从宽处理。”

        刘彻说：“卫青是个仁义之人，说得也有那么一点在理，但是，军事就是军事，容不得半点马虎，错了就是错了，李广和公孙敖虽然都平安回来了，但是都是损兵折将，有失尊严，念在以往有功，还有你卫青的求情，死罪饶了，回家歇着去吧，做做老百姓，对你们也挺合适的。至于公孙贺，还算机灵，没往前冲，也懂得适时的往回跑，朕这次就饶过你了，暂且不罚你。”

        众人皆谢恩离去，龙城之战，让刘彻感到兴奋，但是，李广，公孙敖与公孙贺的失败，让他陷入了沉思。

        刘彻仔细琢磨起来，是对匈奴的环境的陌生与不了解，情报的匮乏，张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也许是张骞消失得太久了，有一段时日了，刘彻没有再想起他。此时此刻，刘彻想到当年他派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他满怀期待，等着张骞带回他想要的一切，如今看来，不但依旧一无所有，连这个最知心的臣子，也杳无音信，不知是否还活着。

 

        未央宫的椒房殿，金碧辉煌，热闹非凡，众多名门贵妇前来道贺，卫子夫被册封为皇后，皇帝刘彻大赦天下，也就是从卫子夫这儿开始，这项制度亦成为汉家制度。对于卫子夫来讲，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是她的梦想成真，最是花好月儿圆的一刻。

        时隔多年，卫子夫的模样还像是没有变，依旧仪容韶秀，只是通身更华贵了些，也少了一娇弱之态，些许是和做母亲了有关。当中大夫主父偃上书刘彻，要立卫子夫为皇后时，刘彻欣然准奏，说：“如今，朕的皇长子已经降生，朕心甚慰，朕的爱将卫青又替朕打了胜仗，朕要给卫氏尊荣，什么出身，什么背景，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朕不想听。对朕来说，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此刻，是明天。”

        这椒房殿的由来，是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不但有防蛀虫的效果，还有芳香四溢之感。也有别的说法，这花椒粉末对人有好处，有益身体健康，且用花椒和泥涂壁，也起到一定的防寒潮之作用，历来作为皇后宫殿，还有一层最重要的寓意，花椒多籽，有多生子的意思。可惜的是，前皇后陈阿娇，却始终没有生出一儿半女来。

        芒刺，是草木茎叶、果壳上的小刺，也指隐患，对陈阿娇来说，从她看到卫子夫的第一眼起，这个女人，就是她的一个大隐患。

        长门宫中，冷清异常，陈阿娇以泪洗面，纵然宫内四处传唱《长门赋》，竟然也没得到皇帝一星半点儿的怜惜，更别提什么回心转意了。阿娇唱得哀婉凄凉，听者无不动容，一字一句都充满着对爱的渴望，却透露着无尽的失望。

        刘彻以前也听到过，不怎么放在心上，在卫子夫成为皇后以后，他倒听着刺耳了些，立即找来了司马相如，毫不客气的说：“你司马相如本事大，收了陈阿娇的黄金，就给朕制造舆论，让朕难堪？我看你司马相如，是有意和朕找茬，存心和朕过不去，那陈阿娇是什么人，你不明白？”

        司马相如低头不语，刘彻接着说：“你是很差钱？还是太贪钱？”

        司马相如说：“都不是。”

        刘彻说：“还不敢承认，我看都是，朕曾以为，你是有才华的人，朕也很看重你，真是没有想到，我大汉朝的大文士，一篇赋一百金，这定制费，还真不便宜，你司马相如倒是会做生意。”

        司马相如说：“是不便宜，但是也不是为什么人都写的，陈皇后虽然被废了，但是毕竟曾经是陛下的身边人，臣看着她实在可怜，也劝陛下，抽空去冷宫见见她，也算是个安慰。从一开始，臣都不觉得，《长门赋》对她有帮助，甚至还可能因此害了她，不过，收下这一百金，就是让陈皇后放心，算是给她慰藉，臣看她的气色，怕是时日不多了。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到新人笑时，也惦念一下那深夜还在哭泣的人吧！”

        刘彻听了，悠悠回到当年，还是童言无忌时，心里不免也有些许惆怅，想到阿娇生于皇室贵戚，嫁给帝王作后，曾是一帆风顺，荣华尽享，却落得今天一个下场，不知道是光阴无情还是人太无义，说：“还是你司马相如最懂女人心，怪不得连我大汉朝的才女卓文君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让人好羡慕啊。”刘彻说着，想着心里藏着的一个名字，那就是艾小满，身边佳丽再多，想要得到的时候，都不及那一个名字，可惜她已心有所属。

        司马相如说：“陛下真会说笑，什么样的女子，还不就等着陛下一声召唤，用得着羡慕微臣？” 很多时候，刘彻与他的臣子的关系，好的时候真像朋友，大家说话都随便些。

        刘彻说：“召唤来的，只能是那些听从召唤的，召唤不来的，是永远都不会来的，无论身份多尊贵，哪怕是皇帝，也总有一个女人不在乎你。” 听着刘彻说话有点酸，司马相如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心里，只想着他最在乎的女人，那就是卓文君。

        当时，卓文君因久仰司马相如文采，在一个聚会上，偷偷的从屏风外窥视司马相如，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司马相如对卓文君早已耳熟能详，仰慕已久。

        司马相如明知装不知，于是，他弹了一曲《凤求凰》，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卓文君听出了司马相如的琴声，感受到他的情意，更是一下子掉进了情网当中。于是，两个有情有意的人，彼此情合意投，上演了一场午夜私奔。

        那个时候，司马相如虽然才华横溢，却是穷得叮当响，而卓文君出身富贵之家，其父家缠万贯，她与司马相如的爱情，得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但是，要面子而有深爱女儿的父亲，终究拗不过女儿，看着女儿和司马相如在街边开酒馆，度日艰难，在众人的劝说下，送了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改变了他们夫妻的生活状态。不过，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心里，那一段最艰难的时光，让他们携手白头不分离，历经分分合合，仍然牢固不破，最是花好月儿圆。

        君臣二人互有心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刘彻少年登基，在与他谈得来的臣子中，都是随意走动的，没有那么多拘礼。贴身太监多春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寂静，刘彻的眼里，隐隐有悲伤涌动。

        冷宫之中，陈阿娇还想着“金屋藏娇”那些事情，命运的轮盘转动着，那是她记忆里的最是花好月儿圆，她就带着回忆里的天之娇宠，美好时光，独坐长门宫的院子里，坐在月光下魂归黄泉。

        天空升起满月，肉眼能够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圆圆的轮廓。

       其实，心中固然对陈阿娇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刘彻对她还是没有下狠手，除了打入冷宫剥夺了皇后名分，衣食用度上并没有苛刻她，依旧保持皇后的待遇不变，在未来命运的长河里，先走一步的陈阿娇算是得到了善终。 刘彻念及过往，让陈阿娇葬在霸陵，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母亲，外婆和外公，这是陈阿娇的至亲，也是真正最疼爱她的人。‘金屋藏娇’，纵然故事一再传说，也只能是时空走廊里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爱的力量，从来都只能在自己身上生长，但凡有所求，都必难得。

       因为陈阿娇事件，司马相如被刘彻召唤到眼前，又是训斥又是抱怨，谈到心底深处，刘彻对这位大汉的才子，是深深的喜欢与折服，包括他的夫人卓文君，都是大汉的骄傲。

        司马相如有才，他的夫人卓文君也不逊色，是个能诗善画的女才子。

        卓文君是临卭巨商卓王孙之女，姿色娇美，精通音律，善弹琴。

        卓家也是世代经商，到汉代文景之治时，卓家传到卓王孙这一代，由于社会安定，经营得法，已成巨富，拥有良田千顷；华堂绮院，高车驷马；至于金银珠宝，古董珍玩，更是不可胜数，成为临卭第一富豪，连县令王吉都对其异常尊重。

        卓文君十六岁时嫁人，几年后，丈夫过世，返回娘家住。

        而此时的司马相如，并没有因为《子虚赋》的成名而迎来好运，他之前得到梁王刘武的欣赏，可惜的是，刘武在仗着窦太皇太后撑腰，在对太子之位彻底灰心之后，郁郁寡欢而死，司马相如的仕途就此中断。

        当司马相如回到故乡，他真的是一无所有，无父无母，无财无物，家徒四壁，几乎是在绝路上生存。

        人说‘天无绝人之路’，也就在司马相如走投无路之时，他儿时的伙伴，已是临邛县令王吉，向来与他交好，两个人旧日的关系，如兄弟一般。

        看到司马相如生活如此穷困潦倒，王吉不忘旧情，诚挚的说：“长卿，你长期离乡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你若是愿意，可以来我这里看看。”司马相如原名司马长卿，因仰慕战国时的名相蔺相如，后来才改的名。

        有了王吉的诚挚邀约，司马相如非常感动，欣然前往。

        到了临卭之后，司马相如暂时居住在临卭都亭，这是一个很简易的地方，司马相如暂时在这里安身。

        安身与都亭的司马相如，深入简出，十分低调，而身为临卭县令的王吉，每天都去拜访司马相如，反而是司马相如托病不见，这让王吉更显恭敬。

        当这样的风声传到卓王孙耳朵里，他也很好奇，县里来了一位大才子，县令日日去拜访，如此优待。于是，卓王孙开设家宴，想要邀请县令的贵客，意图结交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却称病不能前往。

        最后，县令王吉亲自相迎，司马相如才勉为其难，只得前去赴宴。

        司马相如虽然穷苦不堪，却是风度翩翩，相貌不俗。而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对司马相如的才华，早有仰慕，遂从屏风外窥视相如，司马相如佯作不知。

        这时，王吉说：“长卿兄琴技高超，今日何不弹奏一曲来助兴？”

        司马相如笑笑不语，卓王孙立即命人摆好琴台，说：“还请司马公子赏脸，久闻大名，仰慕不已。”

        这时，司马相如不好拒绝，于是，便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倾吐爱慕之情。

        司马相如手指轻轻弹，柔声唱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在场的所有听琴音者，均听出这曲《凤求凰》，是表达男女之爱的。而卓文君更是听出了司马相如的琴声，偷偷地从门缝中看他，不由得为他的气派、风度和才情所吸引，瞬间产生了敬慕之情，芳心暗许。

        在众人离席之后，卓文君还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心动不已。恋人之间的感应，超越了一切合理反问。司马相如托卓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转达倾慕之情。两个人心灵模切，一拍即合。

       于是， 第二天，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与司马相如远走高飞，回到司马相如的家乡成都。

        卓文君为爱私奔，让他的父亲卓王孙恼怒不已，生命与其断绝关系。而在卓文君私奔之后，才知道司马相如一无所有，成都，没有他们俩的安身之地，没有办法，又重新回到了临卭。

        回到临卭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干脆卖掉车马，在朋友的资助下，开了一间小酒家。

        曾经才艺双全，临卭第一富家小姐的卓文君，当垆卖酒，掌管店务；而司马相如系着围裙，夹杂在伙计们中间洗涤杯盘瓦器。卓文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慕虚荣；司马相如不卑不亢，两个人的小酒店，很快在临卭成了有名的酒店，生意好得不得了，门庭若市。

         还在为女儿嫁个穷女婿，过苦日子生气的卓王孙，得知这个消息，深以为耻，更是觉得没脸见人，足不出户。

        卓王孙的亲朋好友，劝也劝了，说也说了，还在和女儿怄气的卓王孙，还是转不过弯来，不肯原谅他们。

        这时，县令王吉来访，开门见山的说：“你的子女并非多，不过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金钱如山，也不缺文君这份嫁妆，何不成全他们？如今文君已经委身于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一时不愿到外面去求官，虽然家境清寒，但毕竟是个人材，文君的终身总算有了依托，这不是也了却了您一桩心愿吗？”

        卓王孙听了，沉思了许久，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总算应允了，虽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既然点头了，还是给女儿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奴仆百人，铜钱百万，又把卓文君出嫁时候的衣被财物一并送去。于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双双回到成都，购买田地住宅，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直到刘彻的圣旨到了成都，让司马相如长安见驾，到了长安之后，司马相如写而来《上林赋》，深得刘彻喜欢，得到了皇帝的封赏。司马相如衣锦荣归，着实让岳父卓王孙风光了一把，卓王孙献金相认。

        不过，这中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到了长安因为深得皇帝刘彻的青睐，司马相如风光无限，自古以来，才子多情，正巧有一位茂陵女子，让司马相如很是动心，遂生纳妾之意。

         曾经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日子此刻早已忘却，卓文君像是一个远去的身影，而眼前美丽的少女，才是司马相如的心头之爱。于是，司马相如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很奇妙，只有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聪明当如卓文君，自从司马相如离家以后，她朝思墓想，天天等夜夜盼的夫君，竟然发出了这样的书信。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没有‘亿’，无忆，岂不是夫君在暗示自己已没有以往过去的回忆了。卓文君心痛不已，心凉如水，但是她也不信，司马相如是寡情之人，于是，卓文君回了一首《怨郎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司马相如看完妻子的信，不禁惊叹妻子之才华横溢。遥想昔日夫妻恩爱之情，羞愧万分，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

        黑暗中，四周静悄悄，地空旷得像无有边界，张骞和甘父摸索着前行。疾风卷着沙土，被白日如火的日光烤过以后，整个身体都像焦了一样，即便喝过了水，他们的嘴唇依旧被干裂成了血口。

        两个人饿得肝肠寸断，肚子不停的咕咕叫，好在张骞与甘父两个人射箭高明，不时的能射猎到一些飞禽走兽，他们饮血解渴，啃肉充饥。在一个可以避风的沙滩上，甘父捡了马粪回来，生火烤肉。野兔子肉滋滋啦啦的冒着油泡，不断的滴入火堆里，两个人身上渐渐有了暖意，肉香扑鼻。两个人狼吞虎咽了一番，围绕在火堆旁，打算休息。

        深邃的星夜，每一盏星光，都如神灯一样，那么清澈明亮。

        两个大男人，躺在 火堆旁，互相沉默，望着星空，各自想着各自内心的事情。在甘父心里，除了牵挂白月亮，他还在想着，那个心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女人雪千冰，无论过了多少年，她已经成为他心中顽固不化的冰山，想起来的时候，甘父就摸摸胸膛，她还在哪儿，他的泪还热着。

        反观张骞，太多事情他不敢去想，他心里琢磨着，估计他和兰棠宝儿的儿子张长安，已经出世了。不过，张骞的心思，只要牵扯到女人身上，他都无法不想到长安城，那个他一直等着她过及笄之年要娶的女子。

         张骞说：“想到了在长安时，就特别想念小满，想着她养的‘芽糖’，我要是能变成鸟一样，回去看她一眼，也就知足了。”

        甘父说：“你都做爹了，还没放下吗？”

        张骞说：“从小看着她长大，陪伴久了，就刻在生命里了。”说到这儿，张骞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完全改变了。只是，当爱注入生命，就再难以割舍，无论分离多少年，距离有多远。

        风呼呼的刮着，吹荡着灵魂，也许，有缘无分的爱，就像这难以捕捉的风，注定离散。

        甘父说：“是的，这些都是现实 ，无法改变的事情，但愿小满姑娘没有等着你，她也嫁了人生了孩子。”

        想到这种改变，张骞就害怕，他怕的就是，他一个人的现状改变了，而小满还在原地，等着他。而且，自己和艾小满的爱，他太了解了，以小满的个性，不见到他，即使孤身终老，也会等着他。一想到这儿，张骞心里千头万绪，说不出一句话来。

        甘父继续说：“现在就你我二人，你说实话，除了小满姑娘之外，对千雪和兰兰居次都没真正动过心？”

        张骞沉默了一会儿，说：“雪千雪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她值得人怜惜；兰棠宝儿让人捉摸不透，为了我也付出了不少，值得尊重；而小满是至性至情，那是我一生的最爱；她们对我都算有情有义，但是，我最愧对的，就是小满，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最痛苦的就是，你一心想要给她幸福的人，偏偏是你伤害了的人。”

        甘父说：“不要想了，儿女情长，不属于我们这类人，太多牵挂，只会成为阻碍，害人害己。”

        张骞说：“说的对，我们出使西域，身负强我大汉之责，除了完成使命，别无他求，生死无悔。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的经历已经无法改写，唯有变得更坚强，心无杂念，一直向前，活下去，不辱使命。理想如星辰，我们永远随行，即使是冒险的旅程，也不可撼动。” 张骞话音落去，两个人又陷入了沉寂的夜里，再也无话。

        理想亦如灯，越黑暗越要点亮人生，而勇往直前的人，总是需要日夜兼程。

       

        天空中的云朵，像是挤干了水分，晾晒在上面的。暴风起时，天翻地覆，晴日之中，竟然发出鬼魅的声音，张骞和甘父他们，每一个毛孔都是干燥的感觉，且已经持续很久。这一路上百里，几乎没有人烟，沿路所能看见的，戈壁大漠，飞沙走石，像是呜咽着一曲马革裹尸的悲歌。

        离绿洲还有一段距离，依稀可见白草，如此不毛之地，也能长出填肚子的食物，张骞和甘父一撮一撮边揪边吃，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这是上天的馈赠，非常珍贵。白草开着白色小花，散布在沙滩上，看上去很美，精神上给人不少生命存在的慰藉。再 翻过一个低矮的沙梁，果真就是绿洲，清澈的湖水，丰盛的芦苇荡，张骞与甘父闻着久违的湿气，心神荡漾。

        黄昏夕阳下，只见前面有一处水源，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张骞与甘父都显得异常兴奋，跑近一看，原来是个盐水湖，水质特别咸苦，让人难以下肚，根本不能饮食。好在，甘父很快在湖边的芦苇荡中，寻到了泉水窑，两个人立即把头插进泉水里，恨不得一口气喝干，畅快淋漓。

        又是一个夜晚，他们在湖边点燃了篝火，打算歇息一个晚上。

        在路上的人，总是一直赶路，就像这连绵起伏的龙勒山，一直向西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龙勒山的白雪，发出耀眼的光芒，龙勒山里的龙虎，是巨型老虎，身体庞大，凶猛无比。曾经，楼兰王建国的时候，就把再龙虎作为图腾，龙虎的黄褐色斑纹，被楼兰人视为部落的射你徽号。龙勒山周围遍布野兽的踪迹，随风吹来的都是野兽的气息，随处可见野骆驼的身影。

        甘父说：“我对骆驼有疼惜之感，像对待人类一样，野骆驼特别机敏，能闻到数里之外的气息，一口气跑个三四天不歇着，都能坚持下来，真是坚强得让人于心不忍，它们就是茫茫大漠的象征。”甘父说着，耳边仿佛听到有‘沙漠之舟’之称的骆驼，它们厚厚的脚掌迈出的稳重的脚步声。

        张骞说：“任何动物一样，在面对命运的时候，得习惯，得适应，得磨砺出一股超越命运的坚强，人也一样。”

        甘父说：“在恶劣的环境下，人还真不如这骆驼，它们眼下的毛发，让它们即使在夜间，也保持有非常好的视力。”

        张骞说：“这可是能比的？我们俩就是人，不是还活着？再艰难的困境，都需要强烈的意志，精神倒了，一切都没了。”

        甘父说：“张骞兄弟总是这样，喊口号似的，说真的，好多次我都觉得活着无意义，就想到你的这些口号，看来，口号还有用，人终究是需要鼓励的。说真的，你还真像这沙漠中骆驼，给人指引方向。”在沙漠之中，风从何处来，风力有多大，能从骆驼的反应之中看得出来；沙漠中的众多地下暗流，骆驼一一也能探知，对行路人来说，骆驼是最好的良伴。

        张骞沉默了良久，说：“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说是喊口号，也是提醒自己，使命未完，不敢懈怠，更不是以死来逃避的，死并不难，活着可不容易啊，想想我们一路走来，都没想到过能活到今天。正如你说的，当一只骆驼都不容易，何况我们是人，有着强大而复杂的社会关系。”

        甘父说：“说的也对，有些异域之邦，还有吃骆驼肉的，听说那肉是粉色的，咀嚼起来口感不错。”

        张骞说：“人吃肉是看得见的，人吃人是看不见的。人活着，该怎么做人，才是活着的一门学问，若是到死都不懂个究竟，那就白活了。”张骞说完，陷入了长久的肃静，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吃骆驼肉，这种能赐予人生命的动物，也能被人作为食物上桌，他有些莫名的悲哀。骆驼的生活习惯，就是能够忍饥挨饿，遇见能吃的，还什么都吃，从不挑食，说白了，骆驼活着，就靠个耐性。而人活着，是多么浮躁的一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恐惧，嫌自己的声音不够喧哗。

        甘父生性耿直 ，不是太明白张骞话里话外的意思，随之不再搭话，两个大男人的世界，各怀心事，随风入夜。

        龙勒山的龙虎，一向独来独往。龙勒山下的荒原上，蚂蚁遍布，许多刚刚出生的小老虎，常常受到蚂蚁群的蚕食，而母虎几乎找不到一块平安的生产地，也是越来越少了，甘父想着：“也许，一代一代人过后，也可能就见不到龙虎了。”张骞也笑甘父，可能两个男人的世界太寂寥，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在这荒芜的地方，除了这些野兽猛禽，的确像只有他俩是活人。

        正当两人觉得周边生命气息薄弱时，突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觉得一股强大的生命力袭来，席卷他们俩的存在。一只威武勇猛，四肢粗壮有力的龙虎就在不远处，踱着方步，紧紧的盯着他们，那王者之气，像是一下子要吞噬这周围的一切，目光炯炯，充满着对猎物的渴望。此情此景，张骞与甘父两个人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山石崩裂。

        甘父轻声说：“龙虎，主要吃食草动物，我们是吃肉的，吃肉的。”

         张骞说：“我们也吃野菜青叶。”

        甘父说：“逼不得已，我们俩和大老虎对干一场，也松松筋骨，好久没有痛快的搏命一次了。”

         张骞：“万万不可以，我们又不吃老虎。”

        甘父说：“可是老虎会吃我们，起码会杀死我们。”

         张骞无奈的说：“老虎杀我们，也许是为了进食，我们杀老虎，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们可以换取另一种方式，不想人类成为除了进食之外唯一伤害其他动物的物种。再说了，看这老虎笨重，像是有了身孕。”也许一路走来，环境复杂，让张骞多了一些忧愁与人性的拷问。

        甘父仔细一瞧，的确是，说：“连我一时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知道？”

        张骞脱口而出说：“直觉。”甘父由此想到，离开匈奴的时候，兰棠宝儿已经快要临产了，如果一切顺利，张骞早已做了爹了，这是做父亲之后的天生敏感吧。两个人说着话，龙虎已经朝着他们步步紧逼，伺机而动了，张骞和甘父故作镇定，他们一边慢慢的后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不远处有几颗粗壮的树，退到那里，或者爬上了树，危机也许就能解除了。

        渐渐的，两个人的确与老虎拉开了一段距离，只是这会儿老虎加速，朝他们猛扑过来，慌张之中，两个人像是跌进了一个无底洞，顺着滑落下去，陷入了昏迷。等张骞与甘父醒来的时候，逐渐适应了光亮，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到了洞口，才发现这个洞已在半山腰，对面就是悬崖峭壁。

        张骞越甘父艰难的在陡峭的山壁上攀爬，穿过密密层层的树林，翻越一个又一个山头，以山菜充饥，野果解渴，终于看到了一条河，从沿途来看，这条河，穿越了张骞他们走过的沙漠。 张骞与甘父把整个身体都泡在河滩上，他们周身的感觉就像干菜掉进了水里，需要泡一泡，才能有新鲜的呼吸。

       

        黄河，在每一个华夏儿女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它是母亲之河。而黄河的源头在哪里？却是一代先人一直探索的问题，而在先秦的史料中有‘河出昆仑’之说，只是这昆仑山的位置，却无从说起。

        张骞想着离别长安时，皇帝刘彻郑重给他说：“张骞，此去西域，除了寻得月氏，谋求联合之外，要寻找我母亲河的源头，我们要昭告天下，黄河之源在那里，那是我们的根。”当时，经天纬地的刘彻，认为很有必要找到黄河的源头，让华夏儿孙形成一个一脉相连的共识。古来天子受天命一统天下，文韬武略，雄心壮志的刘彻想要尽知天下事，天下人，天下物，他由此想到寻找河源之地。记忆里张骞还停留在来时路上，遇见黄河奔腾的场景，犹如民族的魂魄，气势磅礴，一往直前。此情此景，让张骞萌生一个念头，一路走来，观察山水地理，莫不是黄河的源头在于阗。

        明月当空，不远处的南山山石，竟有水晶一般的光彩，闪闪发亮。

        玉在华夏人身上，有着神秘的色彩，色泽温润祥和，安乐平宁。大量的玉石，从于阗河中流出，玉的原石，长期在河水的冲刷之下，光滑无比，无棱无角，而于阗的人们人们在河里采集玉石，乐此不彼。

        于阗河里几乎都是普通的石头，玉石夹杂中间，是相当隐秘与难得一见的，这就需要丰富的经验。南山的河水，是黄河的发源地，南山有玉， 玉石顺水而流，到了夜里，看到河底有隐隐发光的地方，说明那里有玉石，众多的于阗人，就在这明月照耀的夜晚，来河里摸玉石。

        张骞说：“真是神奇的地方，能够见证这一切，不枉这千万里的路程。”

        甘父说：“再往前，就是葱岭了，过了葱岭，我们就到了大宛。”

        张骞说：“是啊，总是向前走着，从来没有停下，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前行的动力。”两个人说着话，张骞在做各种标记，以便有一天能够回汉，见到陛下，要把所见所闻所走过的地方讲给他听，拿给他看。

        葱岭，因山岭葱翠而得名，又与大雪山相依，绿与白之间，美如仙境。这里有着丰盛而恒久的积雪，千万年的冰川覆盖，这些积雪和冰川，也只在每年特定的季节消融，为沿途的绿洲和牧场提供了接连不断的洁净水源。

        冷风嗖嗖，积雪不化，看着白雪皑皑的大雪山，甘父说：“咱俩都经历那么多了，看到这大雪山，依旧让人望而生畏，这天气太坏了。”

        张骞说：“天气再坏，起码没有罗网罩住我们了，风霜雨雪都不怕，我们受匈奴监管，终于自由了，得以踏上去月氏的路途，再一次迈出了脚步，这都是幸运的。只有活着，才能坚持探寻的脚步不停止，绝望的时刻任何时候都有，唯有不放弃，才是化解这艰难险阻的方法。”

        坚强与坚持，是前进的唯一路径。

        大宛有着丰美的草原，无数条曲折蜿蜒的河流，在辽阔的草甸上穿行，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眼中风景美如画卷。在草滩的一处，张骞看到了一团金色的浮影，让张骞忍不住赞叹说：“真是好马。”

        马儿如风一样，却比风安静，风依旧有风声，马儿跑起来却听不到马蹄声，甘父说：“此马非同一般，它们外表英俊神武，体型优美、四蹄强健、轻快灵活、具有无穷的持久力和耐力，一旦奔跑起来，浑身会渗出血液一样的汗滴，这种大宛良马，就是传说中的天马，也是老百姓口中的汗血宝马。”

        阳光下，汗血宝马神骏无比，浑身的皮毛仿佛披了一层金光，若是奔跑起来，斑斑血点，璀璨夺目，张骞算是开了眼界，试图靠近。曾经，张骞与聂壹深入大漠，为皇帝四处搜罗优质良马，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光彩照人的马儿。

        草原上的风吹过，带着泥腥儿，那汗血宝马一声长嘶，像是有人来，众多马儿立即在草原上飞奔起来，像立即闪退的一道彩虹，美得耀眼，却留不住。

        汗血宝马是大宛的国宝，在贰师城散养，一般人不得靠近，多少贼人打汗血宝马的主意，都没有得逞。贰师城是除了大宛首都贵山城之外，大宛国最大的城市，有着比贵山城还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坚固的城池，城墙巍峨，以花岗岩为墙基，固若金汤。

        张骞和甘父，被一队像是从天而降的士兵团团围住，领队的首领看他们二人来历不明，随即抓了起来，张骞锵锵有力的说：“我是大汉使者，路过贵地，还请拜见大宛国王。”大宛的这位首领，一听是汉朝使者，又久闻汉朝富饶，却欲通不得，此番见汉使来到，心里是一阵兴奋，急忙松绑欢迎，带领大汉使者前往首都贵山城，拜见国王陛下。

        ‘贵山城’如其名，其城有山，山为稀贵。

        大宛国王听说是汉朝使者，立即传令接见。

        张骞持着汉国的使节杖，这节杖早已破烂不堪，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棍杖，和这富丽堂皇的王宫，华美靓丽的毡毯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宛国王知道张骞是来自匈奴的逃亡者，但是，更懂得他一路坚持下来的不易，更没有为了求得在匈奴苟活而背叛汉朝，这种高贵的品格，让大宛国王很赞赏，对他是盛情款待。

        琳琅满目的奇珍异果，娇艳的胡萝卜、青翠的黄瓜，圆圆的石榴，葡萄作为甜食上桌，更是还有传说中的夜光杯配葡萄美酒，张骞看着，品尝着，目瞪口呆又是心旷神怡，第一次见这样的瓜果，由衷的对大宛物产赞叹不已。

        张骞说：“我奉大汉皇帝之命，出使月氏，对国王陛下的热情招待感激不尽，请让我以我大汉朝皇帝的名义，对国王陛下致以最尊重的问候。”

        大宛国王说：“汉使这是客气了，汉使万里迢迢来到我大宛，我代表大宛国欢迎你。我早就听说，大汉国地大物博，百姓安居乐业，也从商人那里知道，汉人用蚕吐丝结成茧，煮茧抽丝，织成丝绸，我第一次看见丝绸时，那灿若云霞的光芒，真是耀眼得狠啊，如鲜花之美，月之明亮，真是稀世珍宝。”

        张骞说：“我大汉丝绸，的确华美无比，我大汉的百姓，勤劳良善，我本来是带有丝绸作为礼物的，想必陛下也明白，那些礼物早在十年之前，都被匈奴人扣押了。十年以来，时刻不忘重任，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汉国和大宛通商，我大汉的丝绸会源源不断的来到大宛国，让两国人民尽情享用。”

        大宛国王看着张骞，这个被匈奴羁押十年，匈奴人费尽心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曾让他改变的汉使，是拥有何等坚强的意志，才没有一丝一毫动摇他的决心。张骞历尽磨难，依旧谈吐不凡，处处彰显大汉风范，大宛国王不禁为之动容，说：“汉使说的，正合我意，我大宛稻麦皆有，又是瓜果之乡，苜蓿之国，盛产宝马，我们大宛的商队早就想把这些东西贩运到汉朝，与你们通商，换回美丽的丝绸。”大宛国王越说越高兴，和张骞畅饮数杯，然后离去，并一再嘱咐大宛国相，好好的招待来使。

        夜光杯倒影出自己的模样，张骞看着自己那张沧桑的脸，交杯换盏中，感叹岁月变迁。听大宛国相说，这薄如蝉翼，通透光亮的夜光杯，是上好的酒器，用来斟酒，甘味香甜，即使在炎炎夏日也让人顿生冰凉之感。玉色透明鲜亮，日久不变，更为神奇的是若在月光下对饮，杯内明若水，散发着奇光异彩。

        夜光杯的原料，取自南山之玉，原本于是有着复杂的色彩，深深浅浅，种类繁多。但是，经过大宛匠人的一道道工序之后，这小小的杯子犹如神光笼罩，遇光就会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在停留大宛的日子里，张骞在大宛国相的引领下，参观了大宛的葡萄园，这是大宛独有的特产，也是大宛国王招待他的葡萄酒的原料。葡萄枝叶繁茂，形成遮天蔽日的绿荫通道，格外壮观。其中一种马奶子葡萄，让张骞不禁想起兰棠宝儿做的马奶来，也有这酸酸的味道。

        张骞说：“如此味美之果实，可是容易种植的？”

        大宛国相说：“若是没有经验，是不容易种植，需要专人护理培育，但是，我大宛国还有一种果实，叫做石榴，是可以普及的，家家户户都可以种。”听国相这么一说，张骞立即来了兴趣，去看那石榴树。大宛国相随手摘下一颗石榴让张骞品尝，张骞吃起来，甜美多汁，味道浓厚，想来，若是把这些植物的种子带回家乡，长安的老百姓岂不是都可以享受到如此美味。

        大宛国相说：“石榴籽红如玛瑙，白如明珠，不但可以作为水果来吃，还可以入药，爱美的女人们吃它，还都有助于保持美貌。在我们大宛国，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石榴树，开起花来红红火火，也是赏心悦目的。”张骞听得有些入迷，心想：“一定要把这些物种引入回国。”张骞当即留心，让甘父准备这收集种子，资料，向石榴种植人家和普通栽培能手求教，把详情一一记录下来。

        张骞和甘父临走的时候，大宛国送他们一人一匹马，也是优质良马，却不是汗血宝马，大宛国相也委婉的解释了一下，说是这汗血宝马，只要离开贰师城，就难以生存。张骞和甘父心里明白，如此珍奇的汗血宝马，怎么可能轻易出大宛呢。大宛国派人把张骞与甘父二人送往康居，康居和大宛是友好邻邦，康居人又护送到大月氏，大宛没有因为张骞是匈奴的逃亡者而与匈奴通风报信，康居自然也不会那么做，安然把张骞送到了大月氏。

        到了大月氏的那个晚上，是个满月，十载艰辛，今日得偿。张骞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路的理想与信仰，支撑着他走到今天，最是花好月儿圆。

 

        美丽的蓝氏城，坐落在妫水河畔。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远离乌孙和匈奴，也像淡去了过去的刀光剑影，是月氏人的新家园，一片宁静祥和。

        蓝氏城中店肆林立，富人巨覃的豪宅比比皆是，这里的宅室建筑有尖顶和圆顶，有些房屋不见屋檐，屋顶是尖角形，有些屋子顶如穹庐；还有些屋子是土木结构，上尖下圆的锥式。街道上还可见排排穹帐，那是过往的商旅，安营扎寨，现在月氏人的蓝氏城，已是一座游牧民族和定居的农业民族混和的城市。

        蓝氏城外的山谷，清溪潺潺，山麓是冬青树和枯黄的灌木丛，山峰有皑皑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溪谷宽阔，月氏王的穹庐朝这正南方向扎在溪谷的腹地。  

        张骞一路上记下山岭、荒漠、河流、沙碛的情况和位置，对比着葱岭以东和葱岭以西的地貌和风土人情，再对比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的不同，让甘父详尽的记载着。转而，又想着，离开长安出使三百余人，如今到了大月氏，就只剩下他和甘父二人相伴，一路离去的兄弟，可以瞑目了，张骞替你们到月氏了。张骞脑子里翻滚着过往的景象，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在见到月氏王之前，张骞首先见到了右翎侯，他苍老得头发胡子都白了，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矍铄有神，恐怕他是月氏王族最老的人了。右翎侯对甘父有着非常好的记忆，在右翎侯眼中，甘父是一个非常棒的小伙子，是月氏王最疼爱的女儿雪千冰的心上人，那个时候，碍于身份，他们俩都是偷偷摸摸的来往。到了现在，右翎侯看着甘父，依然是一副慈祥的目光，只是得知雪千冰和雪千雪的遭遇之后，右翎侯那双年迈的双眼，泪光闪闪。

        在右翎侯的带领下，张骞持着旌节，拜见月氏女王。月氏女王在左右王长亲贵的簇拥下，高高坐在王座上，从张骞走近这王宫，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冰雪凛冽之气，也许，这也是月氏王族独有的气质。

        张骞虽然没有见过雪千冰，但是他见过雪千雪，这月氏女王也不例外，虽说有了一些年纪，整个肤色透着月洒雪山一样的洁白，大眼睛如深潭，看不透也猜不出，那是天生的距离感。

        张骞行过抚胸礼，良久，月氏女王说：“汉朝使臣不远万里前来我大月氏，让本王真的很感动，汉使的来意我也听右翎侯说了，只是如今我们月氏人安居乐业，实在不想东进，再与匈奴作战，就让匈奴猖狂下去吧，天道会惩罚他们的。”

        初见月氏女王，张骞还带着满腔激动，这一盆冷水泼下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只听月氏女王接着说：“我月氏人曾经血流成河，差点到了灭族的地步，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从本王到月氏人，已经不想再看见战争了，我们都想要忘记痛苦，所以，没有与贵国共结军事战略同盟的打算，还请汉使大人替我转达对汉帝陛下的问候。” 月氏女王不敢回想过往，她得考虑周全，那场浴血奋战，吃了败仗，说真的，月氏上下，是真的怕了，百姓颠沛流离，刚刚过期安定的日子，月氏人不愿也不想再卷入战争。

        张骞缓了一口气，说：“女王陛下难道忘记了，匈奴人背信弃义，对你们月氏人发动突然袭击，你们月氏人的血，几乎染红了祁连山，只剩残余部落，一路向西迁移。你们好不容易到了伊犁河畔，又被匈奴和乌孙联合攻击，血洗伊犁河谷，接连的战争，将近二十万月氏人的生命，被埋在茫茫的大漠和草原，而你们的国王，他的头颅做成了酒器，这样的血海深仇，怎能忘却？不洗雪？何以面对那些月氏亡魂？”张骞的一席话，听得月氏女王痛苦异常，她阻止张骞再说下去。

        月氏女王说：“汉使大人也知道战争的残酷，所以我们不愿去重复，我们不是忘记，而是不想记得。本王佩服使者大人的意志，只是我大月氏人，无意东还，还请汉使大人就不要勉强了。”

        这时，张骞把雪千雪的信物交给月氏女王，说：“这时月氏小公主雪千雪之物，想来女王陛下应该认得，她一直到死都在复仇，对于月氏族人遭受的残害，她从来没有忘记。”张骞滔滔不绝的诉说着雪千雪的事迹，他以为雪千雪的故事能够打动月氏女王，谁知月氏女王接过羚羊手镯和凌雪弯刀，随手丢在一边，说：“也是个可怜人，就让她去吧。”月氏女王说完，甩手而去，只是简单吩咐右翎侯照应汉使，然后送张骞他们离去就行了。

        直到右翎侯说出原因，张骞才明白这一切，现在月氏真正的当家作主的，是左翎侯，他是月氏女王的心腹，也是月氏女王的心爱之人，断然不会为了老月氏王复仇的。何况，现在的月氏女王是月氏王生前最不待见的一个妃妾，战争发生以后，她凭着自己的手段，受到大长老们的拥戴，成为了女王。在月氏王活着的时候，现任的月氏女王最讨厌与责怪的，就是月氏王太过于深爱他的两个女儿。

        即使是这样，张骞依旧没有轻言放弃，他在大月氏坚持留了下来，这一待就又是一年多，三番五次前去游说，反复邀请大月氏，接受汉帝刘彻的提议，联合打击匈奴，但是终究没有结果，这让张骞倍感失望。

         与此同时，张骞打算离开月氏，往家乡的方向返回。为了避开匈奴控制区，张骞决定改变路线，从南山走，找一个缺口，进入羌地。张骞想等到了羌地的时候，再想办法联系兰棠宝儿母子，悄悄的让乌琅护送他们到羌地。

        到了这个时候，张骞已经完成了对西域资料的收集，河西走廊，祁连山，天山，南山，他将汉朝的视野延伸到西域各国，足以使生活在汉地的人们得以了解西域的实况，以及草木，畜产的不同，更是见到了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也为大汉以后抗击匈奴提供了可靠必要的情报。虽然联合月氏的使命未完成，但是，张骞依然觉得不虚此行，全力以赴的去承载使命，山河泣，风骨存，在一个梦想者的心里最是花好月儿圆。

选自鹏鸣长篇历史小说《帝国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