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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见闻56民族独龙族独龙江施晓亮曾哲 |
分类: 走进56个民族家庭 |
我们的采访对象木正华也曾是一位教师。独龙族的教育状况堪忧,需要更多象曾哲老师这样的有识之士。
(作者简介:曾哲,原名刘曾哲,北京人,著名作家,近年来主要从事漂泊文学的创作与实践。已出版的作品有:诗集《远去的天》,长篇漂泊小说《呼吸明天》,长篇漂泊笔记《离别北京的天》、《西路无碑》、《徒步,加德满都到拉萨》等。有“漂泊文学之父”之称.
云南的西北角,有个县叫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这里山高谷深,层峦叠嶂,绝壁陡峭,群山雄峻,河谷深邃,水流湍急,箐沟狭长,涧壑相错。独龙江咆哮在高黎贡山与担当力卡山之间,两端的落差是1200米。落差大,水汹涌,远望江水,恍若倾泻。有说,独龙江水天上来,是有其道理的。独龙江河谷处于亚热带和西南季风迎风坡,降雨量极其丰富,有四分之三的地方人迹罕至。神秘的原始自然景观很少受到破坏。
我建校和代课的雄当自然村,在独龙江上游两岸。距贡山县城有七八天的路程。这里没有公路,去村子得靠两只脚。一路上,雨水连连,悬崖峭壁,小路泥泞,蚂蟥毒蛇四处横行,趟河过独木桥,夜宿崖下,还要翻越高黎贡雪山。当我从县城到达乡政府巴坡后,发现我的三个脚趾甲已经松动。后来就脱掉了,可见路况的艰辛吧!但当地人就没咱城里人这么多事,人家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我给独龙江总结出众多的惟有独龙江才有的“独”来,其中有两“独”最令我心悸,一是独木桥,一是独溜索。独木桥,是我们村子边的那座独木桥,一尺来宽,弯弯曲曲百十来米,间隔一米多用米线粗细的铁丝吊在江上,两侧空空荡荡,走到桥中,左右摇摆,晃晃悠悠战战兢兢,看一眼下边,浪涛翻白,就会绿山倾斜天旋地转,就会后悔不迭,后悔上了这魔鬼之桥。如果你沿着怒江走,就会看到江上有很多溜索渡口,但那都是双溜索。所谓的双溜索,就是此高彼低,往复有两根,来来回回都可以溜滑而过。而我所心悸的第二“独”就是那独溜索———独龙江上只有一根。在我们村上边一点的溜索,是根拇指粗的绳缆,从西岸的悬崖峭壁上,一直挂到东边的江岸,西高东低。过去还好,只要胆大,有飞越的兴奋,但回来就惨了,一上溜索就得爬。身体倒挂在索绳上,脸冲湛蓝的天,屁股下江水汹涌澎湃浪花急流,四肢全得用上,胳膊拽,两腿捣。第一次过这溜索,浑身的力气用尽,连吃奶的劲儿都不能吝惜一并上阵。力气全无时,恰到江中。没别的办法,只好咬牙切齿拼死上移。一寸一寸往上挪。挪就挪,却比开始艰难百倍,因为缆绳软,越爬坡度越大,坡度越大越要劲,坡度大了要是把攥不住,还会不进则退往回溜,这是最让人心理承受不了的。但不管怎么说,你的双臂都不能停下,不停下就是向前。直到你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生,不知道死,待瘫倒在岸上时,你会不相信,自己是从滔滔白浪上弯曲垂吊的那根百十多米长的绳索上爬过来的。一旦确信,会豪气顿生。实际上,这还是比较好过的溜索。
我与曾哲(右)老师.此时他从独龙江回北京已有半年,身体长胖了40多斤.中为武汉晚报女记者范春歌大姐(曾经独自骑车中国边疆行、纵贯中国南北、单人重走郑和之路,中国范长江新闻奖得主,在中国新闻界有“女侠”之称)
从我们村往上走,江上还有许许多多篾溜索。篾溜索是用竹片编制的,我第一次爬时,手中就扎进两根大刺。篾溜索,不很结实,常常在人们爬到中央时会断掉,掉下去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对于我来说,给这些孩子们讲课相当艰难,因为他们几乎听不懂普通话,只能用独龙话来讲,我也就只好一边上课一边学独龙话。但从学生的角度看,他们学习起来更加困难。首先他们用的教材是全国统一编写出版的,而教材的编写部门和人员都在北京,他们的立场、视点、视角关照,都是针对城市孩子们的。这对于我们这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泱泱大国来说,对于一个少数民族众多、地域特点极其鲜明的国家来说,实在是不切实际。现在,国策已经确立,开发西部迫在眉睫,教材不能不改了。比如,一年级课文《奇妙的眼睛》————“望远镜是天文学家的眼睛;显微镜是医生的眼睛;潜望镜是海军战士的眼睛。”我念完课文后,再看孩子们的眼睛,一片茫然。这些“镜”,就连那些本地的老师也没见过。再比如,“一个学校有5架电子琴,3架手风琴,2架钢琴,问这个学校一共有多少架琴?”本来是一道简单的加减法题,但孩子们脑子里的信号先闪烁的是,电子琴?手风琴?钢琴?而不是5、3、2的数学概念。因为对一些概念的陌生和遥远,甚至一种抗拒,使得我们村的孩子接受起数字来,障碍相当大。我发现这个问题后,就及时把“琴”改成了“猪”“狗”,学生很快就学会了。但这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检验学生的成绩,要不要统一考试,统一试题?我以为,知道不知道电子琴一点都不重要,但人老大了以后不识数,那才是可悲的。我们学校的名字叫:独龙江雄当俊玉小学。我在村里也有一个百姓们天天叫的独龙名字:“北京崩”————意思是第一个到来的北京人,“崩”是老大的意思。在落成仪式上,我向乡亲们解释校名时说:大家管我叫“崩”,我不是;有人说天地是“崩”,也不是;只有父母才是“崩”,大家想,没有父母生育我们,为我们扒开双眼,我们怎么能知道世界?知道天?知道地?所以用我父母的名字“俊玉”,命名了这所学校。
9月2日开学的第一课由我来讲。我告诉大家(许多乡亲也来听课),这节课不仅是我们小学生、中学生、也是大学生的第一课,课文叫《爱》:爱父母、爱家乡、爱祖国、爱人民。爱父母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高尚的美德,孝顺父母尊重长辈。不爱父母就谈不上爱家乡,不爱家乡就不会爱国。爱是什么?爱是关怀,爱是帮助,爱是奉献,爱是宽容,爱是豁达,爱是珍视身边的每一个生命。珍视一草一木,与大自然为友。爱是碧蓝的,就像奔腾不息源源不断的独龙江。我心里非常清楚,这节课不仅是给孩子们上的,也是给我自己上的。这是我在讲台上、在孩子面前,在自己的心里,再一次重复做人的信条和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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