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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冷月无心

 

一．前傳

 

俺家是象棋世家，在小时还没上学，字还没认得几个时，大约四五岁吧，象棋已经玩得熟溜了。

 

我下棋有个习惯，向来不看重卒子，却极为看重“車”。如果下棋“車”一旦死光了，而整体棋局我偏弱，往往便会没了斗志。而假如哪怕只有一个“車”和一个光杆司令在，对方将马齐全，声势浩大，我也断然不肯认输，拼死斗争到底。可以说，“車”在我的棋盘中地位就等于是三国时蜀国中诸葛亮的地位。

 

然后，次看重“馬”和“炮”，至于其它的“相仕”之类，自然是从不放眼里去。即便有时这些小东西们遇见危险，举手可救，我连伸手一下都懒得伸。眼睁睁看着它们白死也无丝毫惋惜。后来年岁稍长，思虑全面了些，“相仕”遇危一般情况下都会救了。只是卒子，却依旧不在眼里去。

 

当然，人说棋如人生，下棋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我那么下棋法，也自然跟我自己的性格有关。

 

 

二．車

 

如上所说，“車”在棋盘当中就相当于诸葛亮的地位。文能治国，思虑周全，能大能小，能屈能伸，武能安邦，冲锋陷阵，大开大合。最喜的是，还多了一份锐气，锋芒毕露，凡挡其者，死路一条。前进之路，算的上是一通到底。锐不可挡。即便有挡，换条路走，也轻车熟路，路路皆通。

 

至于对内，若是将帅遇危，更是能救危险于千里之外，剑锋一挡，凶煞便退到门外。若是主上有危--------嘿嘿，除非觉得弃“車”保帅胜算的希望很大，否则我宁肯整盘认输，也是不愿弃的--------这是我的下棋观念，也可以说是人生观念。

 

棋如人生，棋又不如人生。棋是冰冷无情的，一切以最终之胜为目的，可是人生，不是只有胜利就够的。还有其它。

 

对于如此干将，“車”它就像是将帅本身的一条臂膀，失去一条，那便是残疾，即便终局有胜，残疾人之胜，也会是充满苦涩的，更如何忍心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相弃？

 

总之一句话，对我来说，它已远超了棋子的范畴。

 

广而化之，于将帅来讲，对其，也不能仅仅只当一只棋子来用。在人生的棋局上，心肠冷硬无情者，若真如下棋般冷漠，一切人于手中皆是工具，无论最终胜局大小，那又有什么意思？

 

三．馬

 

“馬”也是一员干将，对任何弈者来讲，它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虽然它不讨我喜欢，可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車”再怎么大开大合，再怎么锋芒毕露，再怎么是帅之剑锋所指处，始终都过于直接了。刚直就脆，就易于折断。还是需要一点婉转的曲折方能弥补其所不足。

 

于是。“馬”就上场了。

 

只要脚前没有绊脚石，没有什么地方是马所去不了的，没有什么人是马蹄所踢杀不了的。行者前可以登高山，后者退可以踩泥泞。对外可以趟过楚河汉界冲锋陷阵，对内可以进入帷帐护君安危。凭心而论，“馬”心其忠，“馬”能之强，确实算得上是棋路之上的第二号英雄。

 

可是，它是不讨我喜欢的。因为慢。若想偷袭敌军劫人营寨，这一步一个马蹄，且不说千里马过河路上那么多障碍也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了，即便是到了敌人中军帐前，这哒哒的马蹄声，也会惊醒了那层层护卫--------更何况，兵法有云，孤军不深入。即便千辛万苦一马能够到了敌军主帅前，这区区一只蹄子，左冲右突，别说踢了老帅，只怕连个小卒，都难以伤到。最终也只能是-----马失前蹄。

 

相比而论，“車”毕竟还是能独立攻军，进可攻退可守，冲锋大气转身潇洒，坦率直接，光明磊落，生且英勇，死亦壮烈。这“馬”，再怎么曲折婉转，再怎么忠勇可嘉，始终，在实力上，还是不可逾越的欠缺。

 

---------我是急性子，慢慢等，总是不愿意。

 

四．炮

 

炮在我的眼中，那简直就是二傻式的“鸡肋”。

 

---------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它没“車”的实力，不能自主没法自己斩敌杀人，却又偏偏要继承“車”的直接，不知拐弯，又不愿意学“馬”之忠厚踏实，一步一脚印的往前走，最终只能是学张飞李逵没学成，只能成了李鬼。

 

这既缺实力又缺脑子又缺踏实的高射炮，虽然位列棋路英雄之三，其实上，除了比马前卒跑得快比过河卒能回头之外，也只能是个纯纯粹粹的棋子。

 

当然，棋子有棋子的好处。天生我材必有用，英明的君主将帅，手中此类棋子也是缺之不可的。只要有个诱饵做支点，让它打谁它就打谁，让它干啥它就干啥，借力打力使着多舒服省事？若想实施什么阴谋，那岂不是完美版的借刀杀人？

 

-------从这一点论，上面我说这炮头是“二傻”，其实也是“二傻”式的说法。毕竟，能否把“二傻”变成一把好用的武器，还是在聪明的君主自己。

 

五．相仕。

 

相仕不是一个人。是二个人。或者说，是二个不同的部门。------在棋路上来说。

 

可对于我这种直接又缺耐心的人来说，它就是一种人。统一规入保护中军主帅的近侍之中。

 

“相”除了可以按规定出入宫廷帷帐之外并瞎猫碰上死耗子的顺手杀一二个入侵疆土却又自动撞上枪口剑尖的兵士之外，并没有多大的能力。与“仕”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仕”可以算是棋路之上最没用的人了。整天除了围着老将君上在宫帷之中团团转丫环般诚惶诚恐地伺候外，君上却并没有多大的出息机会可以给它。不可出宫帐，不可随意做事，连走路姿势都是规定的现成的规矩。这些人，在自由上而言，甚至于连别人随手所弃的卒子都不如。它们生存的唯一价值，就是护在君上将帅左右，替主上挨枪子做替死鬼。

 

-----当然，再多一点，能力强点的，运气好点的，还可以捡个死耗子。但终其一生，也就这点作用。虽然同是棋子，这五十步，与将才的一百步，可悲之处还是更大了些。

 

六．卒

 

卒子生来就是个悲剧角色。

 

所谓人定胜天，改变命运者，毕竟是少之又少的特例。这特例丝毫也改变不了它们悲剧小人物的属性。

 

疆土之内，楚河之前，没人会瞧上它们一眼。被人随意斩杀，主上都未必肯浪费看上一眼的功夫。若是哪时主上一时慈悲之心大发，指尖一推，让其避过剑尖，免于横尸，那也是作为卒子千载难逢的造化。子便该谢天谢地谢主子了。

 

若是不为主上的慈悲让其挪动避险，若是主人大为看重的让其先行一步，那也不过是，给它人让道而已------棋道毕竟还是比人道慈悲了些，不允许内部奸细式的自我残杀。-----所以它也才有得以让道的机会。

 

若是更进一步的幸运------遇上了一个慧眼识才的英主，或是有反常特殊癖好的主上-----让其有了冲锋上阵的机会-------“过河的卒子不后退”啊，这是太平天国那部剧的主题曲所唱的。

 

所幸，卒子若是真能过了楚河，踏入汉界，出于培养之不易，此时小命才算没有那么低贱随意让人斩杀主上也不皱眉了，可是步步危机，也是存活不易。即便千辛万苦千侥万幸地到了敌帅身旁，将其逼入死胡同，这功劳，也多半是被红“车”黑“马”之流所夺，能够自留英雄美名者，微乎其微。

 

-----即便你又千里挑一乞丐里出了个皇帝般的幸运，亲手斩杀敌将之首，可是，谁会相信这么大的功劳是仅凭一个卒子之力就能完成的？

 

卒：活着，其悲，死者，亦悲。

 

 

六．棋如人生

 

棋如人生。

 

人生如棋，步步都在他人的算计之中，人人都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区别只是子大子小的问题。

 

工作生活之中，你是上级手中的棋，运气好点的，直接为老板冲锋陷阵，那是老板的专用棋子。还是棋子。可是老板，难道就不是社会就不是政客手中的棋？小政客何尝不是大政客的棋？大政客代表国家参与国际外交事务时，难道又不是国际社交事务之中的棋？整个国际事务整个时代，难道又不是整个历史长河一隅中小小的一盘小棋？

 

棋如人生。棋又不如人生。

 

棋道之上的任何招数都可以应用在人生之上，可是，人生之中的计谋策略，却又远远不止棋道之上所有。棋道之中一切都是团结一致一力对外，现实却可能一盘散沙成天窝里斗。棋道之中人人都是忠臣良将，现实之中却是忠奸混杂，棋道之中只需一力对外，现实之中却需提防“自己人”的背后一枪，棋道之中以己胜为最终目标，现实之中却可能会是主将将胜利拱手敌方？

 

七．棋局热闹

 

到处一团乱，一团糟，一团乱糟糟。

 

生活工作中人人都为蝇头小利不择手段黑心黑肝黑眼睛，网络社会之上人人又为利益黑眼睛黑脑子黑心肝------人生苦短，成日生活于黑暗之中，不嫌累？

 

惜，太多人精力太好昏头昏脑忙得天黑地暗也不嫌累。

 

一上博，尤其是一上微博，那便犹如是进了猪圈批斗场中，到处乌烟障气。左边被人称为“五毛”者吹说，某某某是太阳神，某某领导集团是人类最英明的领导组织。然后某某右边破口大骂说，那个太阳神是人类最邪恶的太阳神，只会放毒烟残害民众，它所有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好事，总之，是从皮肤上坏到骨子里去了。

 

------真是热闹得很啊。

 

心情好的时候，俺一般是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不吭一声，权当娱乐。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由哀叹一声，演员们辛苦了！

 

 

八．高人下棋。

 

如火如茶的乌烟瘴气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一事。

 

很多年前，有无名氏高人如此分析棋局说。棋局争霸之中，霸主若有所图，除加强自身之外，必千方百计影响敌方对其造就一对己方有利之局势。这是对方之主上任的原因之一。上任之后，对外不谈，对内为巩固己权，主上必要挑选良将，维护统治。若是统治过程中有了内部矛盾，那咋办呢？借外兵是一个方法，如某人所说的，暴露次要矛盾转移主要矛盾也是一个方法。那么，具体如何操作呢？

 

高人继续讲解------为了让我这猪脑袋能够听得懂，说得比较通俗。比如说，操控棋局之人想通过让黑红棋子动起来，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那可以怎么做呢？要知道，棋局分黑子与红子。黑局之“将”与红局之“帅”对垒。下棋之人那只手自然是只管下命令的，然后“将”自然就出马，“将”出马后呢，可以使几个副将，比如“车”呀“马”呀“炮”呀之类的重量级棋子出马，然后这些将们，自然就带兵呀，那些兵们自然就是听从命令铺天盖地地行动啦。至于其它连兵们都算不上的人们，早就被那铺天盖地的声势给吓晕啦，哪还顾得上用脑子去想。自然是看别人打哪儿它就打哪，看别人干嘛它就干嘛啦。要知道，世上绝大多数人，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都是只会盲从的。这整个局，布起来再简单不过啦。

 

是谓。棋局也。人性也。

 

 

九．为人棋子者，终必有悔。

 

归来兮。

 

转回篇首，继续谈论我这棋局之道。我是一个单纯之人，那么大的棋局那么高超的棋艺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几十年过去了，始终都是一个臭棋手。但有时被周围环境影响到情绪时，总是忍不住想起多年之前那位高人之分析。那分析总是不可避免隐隐约约在脑畔回响。当然，依俺这笨笨的猪脑袋，想这些多累呀，而且智商不允许，自然也是想不通这番话啦。但是我所知道的是，棋子做得再大，那还不是棋子嘛。成天这么混在乱七八糟之中，不辨方向的免费演戏给别人看，多没意思啊。人活着，总不是为了做棋子吧。

 

还是那句话，人生苦短，何必自苦。想那些，不与他人为棋，不为名利奔忙，兴之所至时风花雪月，疑惑迷茫时旅途中深刻寻解者，也还不错。他们，追寻要解的是，人生的意义。

 

----------跳出棋局。

 

寻找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