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戏圈里的人常说，评论不同流派许多角儿（现称艺术家）来说，很难评价谁高谁低，只能说是你更喜欢或者是更欣赏谁。这从大路上讲还还真有一定的道理，戏曲演唱既不像统一命题的考试答卷，也不像体育运动中的百米赛跑，就连现在京戏大奖赛的评委专家们给演员打分有时亦如云泥，即如此我便可按一个局外人喜欢与欣赏隨便说几句了。
    前些日子重阳节在北京长安大戏院的京剧晚会上近尾声时，八十二岁高龄的吕东明登台，程腔程韵只唱了《荒山泪》里的四句：“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台下掌声经久不息。我陶醉/痴迷/振撼，原来最好的程腔程韵能与张火丁媲美的竟是这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吕东明原供职于沈阳京剧院，还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她与吕东来搭班组台唱戏时（当时尚未国营），经常在山东济南北洋大戏院唱戏，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当时只从大人们的谈话中知道她（他）们是名角，并没有机会看到她的戏，依稀还记得那年代他到过著名的商埠有旱码头之称的周村唱过戏。后来大小京剧院团归国有之后，她（他）们才固定在东北关外，我读过赵荣琛先生的《粉墨生涯六十年》一书，方对程派的发展有了些真正的了解，张火丁是赵老先生的关门弟子，细算起来吕东明应是程门赵家的开山弟子了。

    我在前面的博文里曾说过张火丁的程腔程韵可以是最好不会有更好，大抵在几十年或者本世纪内很难有人能位在其右，如不计流派通论京剧大青衣行当来说，闺门旦内无人可比。现如今在豪门大学里冒出了淑女班，如果说给叔女一个形象定义的话，张火丁在舞台上仪态如是。这次耳濡目染吕东明（也是第一次看到）便装清音可谓仙乐飘飘耳更明。端庄儒雅，声腔切切细细绵绵柔情似水，忽而想起了“蝉声切，蛩声细，角生韵，雁生悲…… ”天籁之音人间情怀乃是，时光如能倒流四十载，吕东明即是那年那月的张火丁。再想到在荧屏上偶而看到赵荣琛録音张火丁配像的《火焰驹》如梦方醒，原来是张火丁并非空前只是后继乏人！郭玮风华正茂，唱做多是迟小秋的路子，周婧效仿，然而先天稍欠半分，最让人费思量的是正当京戏唱响传承如火如荼之时，舞台荧屏寻觅不见张火丁的身影，大奖赛上也鲜见火丁的学生亮相，荧屏东明略补遗憾。

         谯楼更鼓声声送，

         孤灯远道两相映，

         丝丝细细赏程韵，

         美哉东明与火丁。

    重阳京剧晚会亮点多多，如要再举其例当属荀派青衣花衫黄少华了，黄少华也亦七十九岁高龄，上场演唱了《绣繻记》中的一段西皮慢板四句，戏味情韵醉倒了戏院荧屏内外的观众，记忆中《绣繻记》这出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许多团队普遍演出，之后不知故即被冷了下来，故事取材于宋元南戏《李亚仙》，说的是书生郑元和穷困潦倒命危旦夕之际，又逢红颜知己得救，后发愤读书得中状元一家团圆的故事。和另一出荀派名剧《豆汁记》情节有些相似，只是结局不同罢了，其实《豆汁记》原来的版本，棒打之后也是一个饶恕了莫稽大团圆的结局，本来的戏名为《红鸾喜》，这和古今话本小说原著《棒打薄情郎》是完全一致的，当然从某些情节来看倒是更像《玉堂春》，难怪在玉堂春会审时王金龙与刘秉义为了一个比得比不得几乎要反目。

黄少华依戏中角色李亚仙酸楚在心顾影自怜暮雨流年唱来，尾腔旋律丝丝绢绢以抒发戏中角色心情，不求俏丽花哨，至善至美，再对比一下某些崭露头角的演员，往往是被台下的欢呼声左右忘记了自己是戏中人，真可谓是学技巧易，寻情韵难。我们这里民间有一广为流传的段子：在过去有一记账先生（一说是供销社的一位会计）年轻时痴迷黄少华的戏，看了黄少华演的《红娘》后，把账本上的“一级大芳茶，红糖五百斤，写成了一级黄少华，红娘五百斤。”段子肯定有些演义的成分，但黄少华饰演的红娘一定是俏丽机敏活泼可爱，唱腔也隨角色活泼俏美婉转。

    最后赘述一点京戏里有许多主要角色为风尘女子，如杜十娘、玉堂春、李亚仙、柳如是、李香君、霍小玉等，孰不知古代在风尘女子中才华横溢者不在少数，她们有的本来家学渊源，后经战乱灾荒流落风尘，有的是在弄权斗争中家道衰败误入风尘，即便非上述原因，风尘女子中聪慧者必受教坊的训练，教坊犹如今天的艺术学院训练，诗词歌赋曲多是能吟能唱的，加之风尘之地又常是文士才子消遣风流的去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并非全是龌龊污染，历史上的许多才子佳人风流佳话诗词名篇也生于斯产于斯。絮絮叨叨多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京戏在表现此类角色时，减去几分风骚俏丽，增几分风雅，特别是唱腔过火地追求俏丽、花哨、弯弯腔（荀派）岂不成了民间小调和流行歌曲。只所以为黄少华老师叫好，她唱的《绣繻记》的李亚仙是在吟诗唱曲：“顾影伤春枉自怜，朝云暮雨怨华年…… ”再说即便是《豆汁记》里金玉奴，虽为“团头”（乞丐头）之女，大概相当于现在胡同里的大嫚，原著里也是这样说的“读书识字，到十五六岁时，诗赋俱通……亦能调筝弄管”由此而论，饰演金玉奴时，行腔亦不可过份轻浮跳跃花哨，多一点黄少华老师的韵味更好，角儿与角色都要用心读书的。

在“好声音”大潮滚滚蛙声一片“物”皆为明星时，我们不妨静听一下最传统的京腔京韵，幸而能有一点“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的感觉。（请上土豆网看吕东明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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