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容论
扬 森
摘
要:新锐作家了一容近年来的创作日益引起文学界的关注,其作品具有苍砺坚韧的特征。以苦难为主题的小说形成了一种罕见的审美特征;以流浪为主题的小说因其辐射了西部独特的地域风情、表现了恶劣生存条件下的生命景观而弥足珍贵;他笔下的女性形象是对西部女性命运原生态地抒写。可以说,他的创作丰富了中国西部文学,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本文欲从“苦难小说”、“流浪小说”、“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几个方面对了一容的创作做一梳理,进而揭示出他的小说真实、细节生动、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交相辉映等艺术特色,借此挖掘小说背后的宗教情结及除这几大主题外的创新因素,同时对文本存在的缺陷进行批评,还原一个传奇而又真实的了一容。
关键词: 苦难 流浪
女性形象 艺术特色 意义
了一容书法
引
言
在西部青年作家群中,了一容的小说创作别具一格、卓尔不群。从90年代创作伊始,了一容就将叙事目标投置在现实生活层面上,默默地营构和醉心于自己的小说的艺术空间。
了一容将自身的经历融入独具情韵的乡土风情之中,以现实的眼光打量着活泼生动而又充满苦涩的世界。底层民众朴素而简单的生活,涤荡着他心中的抑郁和哀伤,敲打着他敏感忧郁的心灵。
他以敢于直面苦难与不幸的写作勇气,关注乡村苍茫大地上的众生万象和与自身命运相生相连的底层民众;他独特的流浪经历赋予作品苍凉的西域风貌,而对西海固民族生存状态的关照,则体现了他特有的平民视角和悲悯情怀①。
了一容将现实社会作为小说的创作基石,以丰富而深刻的现实体验和人生感悟展现苦难者的生命情境;在广阔而复杂的大千世界中描绘着流浪传奇的多重内涵;他对女性生存状态及心灵世界的书写还原了一些原生态的女性的生命本真;他的诡异才情和独立个性又成为小说的增色板。在他的这些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到苦难带给作家内心无法复原的创伤,也可见一个有宗教信仰的少数民族作家对生命和生活的积极态度以及那种坚忍不拔、永不向生活低头,甚而肉体可以被消灭但精神永存不灭的信念。他的小说让读者沉浸在一种审视心灵的浓郁氛围中,让读者感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些东西经过他天才般的艺术化的处理,使读者从世俗中觉醒,到达一个精神至上的纯粹境界。
凭借着这些,了一容走进了全国读者的视野,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了一容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在全国各大文学期刊发表小说百余万字,并陆续被译为法文、日文,2004年获得“中国第三届春天文学奖”,2006年小说《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入选甚是权威的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了一容年岁不高,但成绩是可观的,本文欲从“以苦难为主题的小说”、“以流浪为主题的小说”、“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和“小说的艺术特色”四大方面对了一容这些年的创作作一概括,还原一个富于传奇色彩而又真实的了一容。
小 说 主
题
一、苦难美学
从西海固走出的了一容是一个具有责任感和悲悯情怀的作家,这种责任感和悲悯情怀促成了他对苦难的思考和咀嚼。
和绝大多数作家一样,了一容也是从自己最熟悉的生活领域出发表达内心情感的,因为自己亲历的,熟悉的生活最容易浸润作家个人的心灵体验和思维方式,这种心灵体验在作家进行创作时,甚至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作家自身的情感结构、心灵体验的深浅以及作家的悟性,则决定着创作内容的深度。
首先,苦难对农民最原始的生活愿望和生存理想进行了扼杀。《沙沟行》是作家早期创作的一篇小说,可看作是以苦难为主题的小说。小说以一个流浪多年的漂泊者寻找宁静的精神家园为引子,以朴素的文风讲述发生在神秘荒僻的沙沟的一个小山村的故事,书写了在恶劣生存环境下的农民的生存困境。这种困境因文本中的“我”和牛娃子与一群流氓的冲突而起,实际上反映的是人与贫困的冲突。在这对矛盾中,人一直处于劣势地位,贫困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他们的生存理想:当“我”在牛娃子家里吃着“浇注着葱花的浆水面”时,“我”看见“一些孩子光着下身,用双手抱着肚子,其中有两个孩子抬脚看了看我碗里时渐不多的面,竟然哇一声哭了”,然后,就有“稍大一点的孩子朝门外推搡哭得汹涌的孩子”,小说透视出的苦涩和凝重恰在这里,那些光着下身的孩子小小的年纪,一个个尚处在山花烂漫的年华,但是却承受了生活的苦难,生活之苦痛直逼他们幼小的心灵,同时,这对“我”本人来说也是一次精神上的无情敲击,这让“我”还怎样吃得下去呢?“原本感觉很香的一顿饭,在这时变得爆苦了”。作者以冷静,不,应当说冷峻的笔触,把生活的苦难浓缩在几个少年的心灵际遇上,使它显得格外辛酸、悲惨,在不知不觉中粉碎了人类应有的生活愿望和生存理想,并让读者体会到这种粉碎所带给人灵魂深处的沉痛。
然而此时,作家了一容想表达的主题并没有因为这沉痛而终止,却是借着牛娃子的口变本加厉地渲泄:“咱们这里的人,啥时能吃顿饱饭,能美美地吃一顿白面饭就算是在世上没有白活”;“山里干得连根蒿子也不长,粮食种进地里,发不了芽,发了芽却结不了籽”;“那麻雀也跟着打工的人上新疆讨生去了”;“因为穷,到手的媳妇也跑了”,小说中表露出的这些意象一点也不荒诞也不夸张,却是实实在在地揭示了一个真真实实的西海固特征,这是作者对人的生存境遇充满内抑的紧张和焦虑的透视。
其次,苦难对人的尊严的践踏是这一类小说的重要特征。《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中老奶奶为了能使患有小儿麻痹症而瘫痪着的儿子坚强的活着,“在一辆后面挂着小红铜汤瓶的轮椅上,推着瘫痪的儿子走遍了西部大地”,这种情境在中国的西北并不少见。作者从自己的内心情感出发,透视残酷的生活现实,将真实的生活提升到一个有意味有嚼头的精神世界中去,这是了一容以苦难作为主题的小说的新开拓,即将物质的贫穷过渡到精神的困境,小说中老奶奶为了到全国各地给瘫痪的儿子尤素福看病,放弃了一切身外之物而去乞讨,尤素福的哥哥们不但不闻不问,反而也放弃了尊严逆天而行,如文本中所说的“后来,他们学乖了,只要一听说母亲和尤素福讨上了钱,就把他们接回家,殷勤地‘侍奉’,等到把他们身上的钱掏干花光了,便又把他们赶出家门”。
再如《日头下的女孩》,阿喜耶的大姐二姐被污辱后自杀,三姐四姐五姐相继失踪,阿喜耶有一天也在玉米地里被村霸欺凌,她想到了自杀,“恶劣的环境和辛苦的劳动并没有把她的腰压弯,没有把她累垮,可是屈辱以及被践踏了的尊严却使她想以死的方式进行反抗”,她们一面隐忍的活着,一面又默默地固守着精神的家园。
小说中的阿喜耶及其姐妹是一群特殊的群体,在贫困的现实境遇中,她们辛酸而坚韧地活着,特殊的地域文化、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剥夺了她们做一个有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的起码资格,社会压力带给生命的绝望和期待将个体带入进退维谷的状态,作者在对她们抱以同情时又对她们的妥协退让感到难过,然而,作者对此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是用手中的笔再现她们的生存状态。叙述上的自觉性对人的生存境遇的设置使了一容超越了浅薄的感伤与温情,而呈现出在形而上的探索上不可低估的文本力量②,了一容用近乎残酷的书写方式带给读者一种苦难的审美体验。
《向日葵》是了一容的一篇表现在尊严面前坚守精神阵地的佳作,小说主人公“作家”在穷得揭不开锅的情况下,也不愿将别人送他的画出手,在他看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对别人给予他的情义的信守,在这个物质至上精神混乱,以背叛而获取世俗利益的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信守一种承诺,在坚守着心灵的高贵和崇高,而了一容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视情义、视文学为生命本身的“作家”需要我们仰视的不灭的形象。
在了一容的小说中,很多人物的苦难和不幸都超出了生命个体的局限,他们的幼稚、无助乃至死亡,穿越肉体和精神,呈现出深厚的历史和人文指向,譬如《宽容》中的主人公红,面对的就是民族道义和人格尊严的两难选择,贫穷剥蚀这一生命个体的肉体,在贫穷和尊严面前,她无法支配自己的命运,尊严的丧失使她成为支付男性婚姻开销的筹码。最终,她以个人的贞操换取了道义上的光荣,最后以溺坝的形式完成了一生的救赎。
了一容近两年的创作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是对弱势群体生存病态的思考和揭示,以此反映苦难扭曲人性的主题。人性,是一个亘古的话题,人之所以成为人,是人将自己从动物中提升出去,使人区别于动物,和动物截然不同。然而,贫穷却使人性蜕变,致使人从尊严和高贵逐渐向动物性蜕化。《断臂》是将一个“不残废”的我和残废的牛中原进行比照映衬来抒写的,起初,“我”看不起断臂,当我从报上得知断臂竟然还“认识一个女孩,并至今保存着那女孩的照片”后,我想着“‘断臂’认识的那个女孩,有我保存的一张相片上的女孩漂亮吗?”于是,钻了十几条巷子去找他,找到后,“我”有些下流地问“能看看那女孩的照片吗?”当时断臂一句话也不说,我心想“你一个残疾有什么秘密好隐瞒的”,于是不等他发话,我自己找来照片,果然,“我拿的那个没有他的这个女孩丰满”,在还断臂照片时,“我”的“一根手指头禁不住在照片上游戏了一番”。这样一番对比,让读者看到不残废的“我”心灵上的严重残疾,而断臂却恰恰是一个心灵健康的人。这是作者对人性深刻解剖之所得。
了一容曾经说过:我所说的苦难,并非单指物质上的贫困及肉体上的折磨,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因为人类自身的缺陷、不完美导致人类总是走不出自我的羁绊,要知道,作家内心的苦难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忧患意识③。从这个意义出发,可以将了一容看成是一位精神家园的守望者。
了一容走过了一段苦涩的人生道路,在精神的炼狱里学会了生活,亦懂得了许多人生的真谛,开始以笔为旗,在物质极度贫弱的地方,精神却借助梦想的翅膀,在茫茫高原上恣肆飞扬。
二、独具魅力的“流浪小说”
宁夏许多青年作家在阅读资源、生活体验以及对世界的理解上有趋同的倾向,创作的作品追溯到源头总能在各自之间找到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了一容以流浪为主题的小说恰恰因为其独特而显得弥足珍贵。
以流浪为主题的小说可以划分为三类。一类为贫者。他们讨人残羹、宿人檐下、受人白眼、是一些让人厌恶又叫人怜悯的苦人,如《南行记》。一类为侠义之斗士,这些人四海为家,漂泊无定,如西方侠客片中所描述的,他们来自天边,又走向天边,他们性格豪放、举止潇洒、疾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少年人崇拜的马上英雄。一类是多愁善感、性情雅致的文化人,他们或是被怀才不遇之感所缚,或是饱经沧桑之后很有点厌世,绝门而出,或流连于山水,或沉沦于娼寮酒肆,时有伤感、狂放或多情的文字(西方文学中常出现背着曼陀铃游走四方的游吟诗人),现代的郁达夫便为这一路流浪者(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即便有了定处,依旧觉得自己是个“零余者”,他的许多散文,其实写的都是他流浪的心境)④,了一容的流浪小说更接近第一种。
了一容年少时因为生活所迫,小学毕业就踏上了流浪之路,走遍了西部大地。他在内蒙古放过羊,在西藏贩卖过羊绒,到青海的巴颜喀拉山下掏过金子,还到青海的一些藏民区挖过冬虫草,打过蕨菜,还曾多年在新疆天山草原牧马,关于一路上的生存问题,其中的苦涩自不必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经历和磨难变成了了一容的无形的财富,使作家从小根植在心中的文学种子发芽了,文学成为了一容流浪生活的最大精神支柱,曾经寄人檐下、受人白眼的经历成为他的流浪小说的素材和源泉,也正是这种变化教会了一容写作的底层意识和平民思想,使得他创作出诸如《历途命感》、《绝境》、《在路上》、《一截飘扬的黑头发》、《出门》、《出走》等一系列流浪汉小说。
《历途命感》写了一位跑青海的东乡族年轻人与一位自愿护送年轻人的撒拉族老人结伴而行在旅途中的故事,他们经历了一个由相识到相依的过程。起先,古道热肠的撒拉族老人自愿护送年轻人,却在半路上贪念起小伙子的财物,在小伙子喝水时突然举起一块面目狰狞的石头,对准年轻人的后脑勺,这时森林里传来野兽冷心寒骨的惨叫,“好残酷的世间啊!”,此时,单纯中显现波澜,叙述极具诗意,而且那个年轻人一路之上,病痛交加,却交织着对美丽姑娘的想象与向往,叙述楚楚动人,并闪射着浪漫主义的色彩。老人最终在年轻人抬起头的一瞬间,将石头背在身后撇了,“老头像一个战胜了自己的幽灵,在心里哭咧”,此时,人性在自然的激荡中经受住考验,“在旅途的困境中,在荒无人烟的森林峡谷里,流淌着人生的悲伤”,此时的他们成为漫长路途中经受住了人生考验,并相依为命的朋友。
这篇短篇绝唱中,他们的黑马驹被狼吃了,这个年轻人,他曾“无数次看见过生命之花在鲜血的流失中渐渐枯萎,但这一次的黑马驹的死,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伤感,撒拉族老头从沉痛中醒转过来,以令人振奋的坚强说:我们上路”。这和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有异曲同工之妙,至少在精神上它们是相通的,可以说,了一容笔下的流浪形象已经具备了海明威笔下“硬汉子”形象的特征:他们有旺盛的精力和充沛的体力,他们在生活中表现出顽强的意志,在面对困难时,都表现得非常勇敢坚定,始终保持一种临危不惧的优雅风度。
《老人与海》选取的故事极其简单,出场人物仅老人桑提亚哥和小男孩曼诺林两个人,情节仅围绕老人的一次“失败”的出海捕鱼活动展开,就是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中,我们却感受到了海明威对现实、对人生、对命运非常深刻的理解。
最初,这个老人是那么的背运,他连续出海,接连八十四天没有捕到一条鱼。但他凭借着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喊出了:“人并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的强音。而《历途命感》向读者展示了这样的一种生命观:生活是尖锐的斗争,是金钱与人性、自然与人类的相互斗争,生命的旅途充满了寂寞、孤独与艰险,但是只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不断地完善和修正反思自己,人就会走向希望,小说的结尾如是说:“在生命的旅途中,人的信念是压不垮的”,这是小说的深层意蕴⑤,自然也是“硬汉”特征的一种体现。也有人说,了一容的《历途命感》是一篇专门写“孤独”的小说,是一篇千年一叹的“孤独”之作,是写给在这世间识得琴音知己的一曲短篇绝唱。
由此,了一容的流浪小说并不像我们阅读文本之前想象的那样一味地展览流浪的艰辛,而是借助这些意象表达一个美好的祈愿,十余年的流浪经历换来“祈愿”二字,说来轻松,感慨自在其中。日以继月地“走在路上”,漂泊四方,没有归宿,这是流浪者的本命。但流浪的人并非没有寄托——他们惦念挚爱他们的亲人朋友,热爱生命。《绝境》就表达了“一个人在绝境中,方才觉得世上凡是与生命无关的东西都是假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了”的思想,表现了流浪的人在这个“路”上警觉到生命的可爱与珍贵。
《在路上》、《一截飘扬的黑头发》、《沙沟行》等篇什体现出非常强的现实性,并具有较高的社会认识价值和人生启迪意义。流浪本身就是一种富于传奇色彩的人生形式,它一面反映了世界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另一面又反映了人生的冒险性。在变幻莫测的社会里面,在复杂多样的人生中间,这些文字滚动着作者对现实世界的热情参与,流淌着作者的生命感悟与体验,作者在描写中时刻注意自己情绪的变化,在流浪历程和心理感知的流变中刻画作者本人的精神状态,描绘他不断流浪的生命方式所呈现的丰富复杂的人生情境。他的浪迹实质上是一种痛苦的精神放逐和情感历险,如作者在《在路上》一文中所说的:
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所指望,都还有某种可赖以活下去的东西,都还有某种可以开开心的事情。像我这样的人四分之三都是九死一生才生存下来的。所受的各种惊吓、损失与灾祸已不胜枚举,备尝了无家可归的痛苦,忘掉了人类的一切尊严,肉体和精神都已疲惫到了极点,我们最大的理想是找到和享有人类理应有的最后一点残余的安宁。我们一次次魂飞魄散地奔走在路上,一次次陷入绝望。我们偶尔渴望求得那些幸福,我们有时为仍然活在世上而偷着高兴——谁还去管今后怎样呢!度过今夜,明天我们也许将面临新的威胁。也许会又一次陷入生死莫测的处境和绝望
这段自白,是主人公也是作家将内心的情感和精神彻底袒露给读者,他看破了所有的苦难和灾难,也意味着他的精神世界里不再有苦难和灾难带来的压力,小说的精神通过心理情感的深层揭示得以消解。
三、女性形象的“柔韧”
了一容早在访谈中说他的创作缘于心灵,而这颗心灵却是颗天生敏感的心灵,这可能缘于他敏感的天性,也可能孕育、形成于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茫茫的雪原,无边的沙漠,布满荆棘戈壁,怒号着的北风以及流浪者难言的心事和沉重的心情,在他的灵魂里涤荡,塑造了了一容强大而坚韧的性格,也充实着他的内心世界。
具有这样内心世界的了一容天然的倾向于文学,文学成为他生命的追求,于是,他用纯净的心灵,敏锐的感觉,厚实的文字构筑着他的文学世界,这个世界几乎是无法摧毁的。
当一个敏感的、受过伤害的作家用内心描摹世界时,完全借助心灵的需要表达他熟悉的、钟情的意象,这成为了一容描写女性形象时采用的手法。了一容早先创作的《大姐》、《妈妈》等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就是缘于他对西海固的熟悉以及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感情,而这种感情的真实和纯粹往往会削弱小说内在的艺术魅力,有些评论者对这些小说的朴素情节、简单构思很是不以为然,但这正是这种简单单纯、真实感人的小说所构成的他笔下女性形象朴实柔韧的风格。
《大姐》中的麦燕心灵手巧,什么活都能干,显然这是作者笔下女性形象勤劳智慧的一面的一个缩影,显示出女性温恭俭让的母性风范;在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家的那个春播季节,大姐领着“我”和妹妹几个人摆耧种小麦种洋芋的壮举,显现出大姐如大地般的负重精神。但是大姐失败的婚姻导致她人生悲剧的发生,她通常“被丈夫用棍棒打得身子像个紫檀布布,她的嘴被打得肿肿的,丑陋的垂吊在一边,眼窝也青着”,她将这一切深藏在心底,不给家里人说,仅仅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为她担心。这是作者对大姐这一形象的真实刻画,一位女性的“柔”又“韧”的性格特征已经凸显了出来。
《宽容》中主人公红由于怀上了二爸的孩子却不得跟二爸结婚,无路可走的红选择了溺坝了却自己的生命,这些女性形象探讨的是传统文化及由此滋生的精神阴暗对人的自由、人性和灵魂的压制和摧残,这些形象被作者描述得真实感人,活灵活现。这是作者在小说中塑造的农村妇女的典型,她们是旧的生活方式的牺牲品,同时构成了中国社会中沉默无声的一个群落。了一容以独特的笔触使他笔下的女性负载了深沉的人情世态和道德扣问。女性既构成了作家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又被作家给予了更多的同情和关怀。
了一容笔下另一些描写女性形象的小说如《妈妈》、《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更是情感炽热,思绪绵绵,充满了不可遏制的热情和痛彻的伤感。《妈妈》中妈妈在生我之后再也没有醒来过,留给我想象的只是生我时剖腹留下的伤口。后来,父亲为我找上了后妈,而我和她之间却存在着不可消除的隔阂,很久都不愿意喊她一声妈妈。后来发生的几件事不但让我消除了对后妈的疑虑,也让主人公“我”愧疚万分。我生病时,后妈妈不相信乡村卫生院的大夫,硬是拉我去路途遥远的县城医院,道路陡且泥泞,她一次次滑倒跪在地上,“她的膝盖被铺在路上的风化石割烂了,流着殷红的鲜血;而对我如此之好的妈妈却因为我把别人送我的球鞋掉在了河里,坚持逼我找回来,显得近乎无情,这对于我当时的理解力而言,仿佛是一种矛盾,可是当我上不起学时妈妈又“把自己的辫子剪了替我交学费”,我在学校里因为打了高年级的同学而闯下了大祸,是妈妈,一个“从不向生活低头”的女人,却给那个学生的家长下了一跪。此时,我才明白,妈妈的冷酷无情并非对我不好,妈妈用一言一行“将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战士”,也“使我成为一个固守良心的高贵之徒。”
小说的基调是忧伤而温馨的,忧伤是因为自己对妈妈的不理解,温馨是因为在苦难之中妈妈给了我无私坦荡的爱。作品体现出题材诗意化处理的倾向,这种诗意化似一层迷人的纱衣,笼罩在作品的字里行间,深深地撞击感染着读者的心。当我们走在喧嚣的街上,透过人来人往,看到的也许就是曾经喂养过我们的母亲,还有那一头白发和深深的皱纹。是天下的母亲们用自己的青春和胸怀,哺育了这个世界,自己却衣衫蓝缕满脸疲惫,甚至耗尽了自己的血和奶水,这是关于母性为了后人而牺牲自我的一种精神的昭示。在《挂在月光中的铜汤瓶》里,老奶奶为了照顾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儿子而坚强的活着,直到儿子从轮椅上滚落下来时,母亲才得到解脱,老人再无牵挂时,疲惫的身心终于可以休息下来,也跟着安静地离开了世界。这里面又一种宿命的很难以让一般世俗的人阐释和理解的清洁的精神,有一种超越现实本身的力量在起作用,作家是在写一种洗涤人灵魂的精神,超越了母爱题材的简单意蕴。
毫无含糊,这些故事都很辛酸,但又具有生命的柔软和坚韧,看了不由得要思索,要悲叹,并难以轻松;这些故事仅是日常生活的片断,没有完整的情节,表现的是生命状态和人生形态。显然,了一容在描写女性形象时并不追求情节的曲折动人,人物的生动引人,而是在此之中寻找人物和生命的意义,在这种氛围中超拔出一种精神和胸怀,张扬着女性世界的生命底蕴,表现了女性生命的无穷魅力。
艺 术 手 法
一、内容的写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