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瑜的《送你一颗子弹》，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一个剩女唠叨着自己的国外的留学教书生活细节吗？今天她看了什么电影，听了什么音乐，读了什么书啦；明天哪位闺蜜出了些啥故事，遇见哪位男生惊着了点什么；要不就是住在学生公寓里厨房没有人打扫。哎，真不知道大家怎么了，这么私人性质的东西，有人要公开出书让大家来读，有人却还偏偏读得津津有味儿。人总是有着偷窥别人隐私的兴趣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边读，一边找作者生活的蛛丝马迹，哦，她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啊，原来是我的校友，她在校的时间，大约是95年到99年吧？她的年龄，大概是76年吧？尽管文字还算聪颖，我阅读的兴趣却在本人身人。噢，她现在已经结婚了，那些单身剩女的文字和写给电脑的情书原来已经是过去时啊。

不，我从一开始阅读，我读的就不是刘瑜，我知道，我在寻找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佳的身影。我的阅读是那么强烈地带着主观和思念。

佳是我的学姐，既是我中学六年的学姐，也是我大学四年的学姐，她比我高两届，我上初中时，她是俺们中学的学生会主席，我上高中当学生会主席时，她考上了人民大学，两年后我也考上了这所大学，虽然不是同系，但文科也没多大差别。她在班里当班长，我也班长。中学时的仰视，变成了大学时的好友。我才发现她原来是如此真率，如此开朗。我们两人如此投缘，以至于多少个夜晚我们边散步边聊天，彻夜不眠。我们拥有过两年快乐的大学时光。转眼她就毕业了，我还在读三年级。

那时她的男朋友是与她同级的清华帅哥，本来，应该很快乐了的。可是结果呢？没有结果，也无法期待结果。因为她一直在准备出国。一次次被拒签，可还是一次次申请。曾经光彩照人的学姐，被拒签这事儿整得有点忧郁。更令她忧郁的，是她和男朋友感情非常好，但他偏偏并不想出国。

问她为什么出国，她也说不出所以然，好象她的家族中都要出国，好象不出国就没法对家庭交待。她问我为什么不出国？好象优秀的学生一定要出国。可我想都没想过，我是学古典文学的，我那么喜欢自己的专业，出国我学什么呢？

毕业整整两年了，她一直在边工作边准备出国，边准备出国边谈恋爱。佳的男朋友和她很有夫妻相，我劝她先结婚算了，她摇摇头，出国的事没有着落，怎么能结婚呢。

直到我毕业已经工作了，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的赴美留学申请被签下来了。那天我们并排走在钓鱼台国宾馆外墙金色的银杏树下，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我们共同的母校中学的操场正中有一棵几十米高的古银杏，我们心中都把银杏当作故乡和亲人的象征。可是，她要走了，男朋友留在北京。

其实这与刘瑜和《给你一颗子弹》完全没有关系，刘瑜是一位比佳小六、七岁的学妹，而且刘瑜是从南方考到人大念书，而且一毕业就直接去国外读书。可我在读《给你一颗子弹》时候，总是想到佳将要离开北京时的眼神。

记得我用刚刚挣到的工资，给佳买了一个当时北京很少见的密胺喝水杯，希望她每天喝水的时候能想到一个闺蜜的关怀。她刚到美国那两年，我们通信极密，那些信，就和《给你一颗子弹》这本书一样，细细密密地记叙了佳在美国生活的点点滴滴。初次被一个黑人男孩的追求冲动，初次触网的疯狂，与宿舍女伴的文化冲突……可惜我没把那些信保留下来，要不，也出版一本“给你一杯水”，大概也不比《给你一颗子弹》卖得少吧。

从开始读刘瑜的《子弹》，心里一直念叨着佳，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快十年了。刚好那时我们个人都有些变化，她苦寻多年，终于结婚了，忙着帮夫君打理生意，我则恰好搬了家、换了部门，又频繁地出差，竟把通信给中断了――我好后悔，当年真不知自己昏头昏脑忙什么去了，怎么会丢了与佳的联系？！

我一直都觉得，那些出国的朋友都飘在天上，什么时候落下来，和我重逢呢。人生莫非也如水的循环。我和佳，我们曾经是山中一起跳跃玩耍的溪流，可是有一天，她蒸发到天上去了，随风飘荡，看到高处的风光，却无法把握自己的方向，而我一直顺着小河流向大海，脚踏实地，目标明确，却难免坐井观天。

那些经过了多少代价和奋斗的出国经历，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无权评说，至少在佳刚到美国的那几年，我细细读过她的精彩，可现在怎样了呢？从姜丰的博客和一些海外学子的文章中，从刘瑜的《子弹》，看到些他们的生活，想象着佳的生活。可我还是想不通，出国的意义在哪里？同时，我也没想通，不出国的意义又在哪里？我也没走进向牙塔做专业研究，只是生活从小到大没有改变过的城市里，除了用母语工作，除了结婚、教子，除了写写汉语文学，读读汉语的书籍，还得能每有会意，便欣欣然矣。

我突然明白了刘瑜写这本书的原因了，这些细碎的文学，不只是她体验生活的方式，而且是她亲近母语，亲近母体文字的方式啊。

人生真的如白驹过隙，现在只梦想着有一天，佳从天上落下来，告诉我她一直走在通向梦想的道路上，快乐而无怨无悔。我也能这样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