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每每到了天寒地冷的时侯，心里总会暖和的挂念白居易的这首。古人的好诗好句是如此的绵远有力，它经得住时间和意境的反复厮磨。不似光阴中的人与事，好比一件件压箱的陈旧衣物，曾经再喜欢，再依恋，旧了，过时了，大抵也会弃置不用。也像老房子里旧家具上的尘埃，与斑驳的裂痕长期弥合，懒得去拂拭。
　　寒冬时日，外面再冷，关上门窗，室内一灯如豆，温暖自会慢慢溢出。譬如玻璃窗上迷濛的雾气，点滴水珠其实细看很有诗意，那种介于晶莹和模糊之间，窗内窗外逼仄的隔断，却皆有天地。还譬如傍晚厨房里飘溢红豆粥，红薯粥的浓香。与之相伴是温醇茶香，好看的书卷。这些微小欢腾，在一个个暮色或夜色来临时，那么恰如其分的合乎情境。我们平常说感受，感字底下是个心字，从心出发，日常情绪若与心静态缓缓相融，沉淀分离出的状态就不会过于饱溢和极端。
　　木心有首关于慢的诗，意思很美好。但转述的人太多之后，听得就有些耳腻了。有时不需要过多的讲，心里无声念颂的诉求好过语言粗放直白的干扰。如同一曲《大悲咒》，不同版本不同场合不同人演绎，听过无数遍，不觉厌倦，聆听的感受也时有更新变化，心灵在这样的清洁的声音中备受淘洗，音乐和宗教和信仰一样，是个媒介的用处，最终人是要通过林林总总的阑述，如斯抵达内心的光明世界。我常常在想，人的一生，存在并经历各种辛苦的熬练，如果没有一种持久有度力量支撑，是难以想象的事。即使是假象或梦幻堆砌的空中花园，亦是好的。
　　写到这里时，起身泡茶喝，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木末芙蓉花》，这是车前子的新书，装帧精巧，只是有的则也是旧酒装新瓶。老车的文章略有明清小品之灵性，早期老夫子味较为浓厚。这是我喜欢的地方。“腼腆的气息忽浓忽淡，像旧家具裂缝中的尘埃，已与木质浑然一体。”掠过这段，突然觉得这样的描述怎么眼熟得很，似曾相识的感觉。下意识打开文档，翻之前写的字：“也像老房子里旧家具上的尘埃，与斑驳的裂痕长期弥合，懒得去拂拭。”
　　会心一笑。老车这篇我并不曾看过，相信美好的东西人的观感及角度一定会有重合之处，这是有意仿摹不来的体会，许多微妙幽然的心绪，灵感，意会，像蜻蜓点水，只在瞬间，刹那，过了那个记忆的节坎，就跑了。所谓时效性就是如此，再美味诱人的食物过期变质了，也只能沦为扔垃圾桶的命运。
　　大雪之日，阳光稀薄，却已是自然真实不虚的馈赠。咋晚，听完古琴演奏会，回家路上，一轮圆月当空，清皓，饱满，优雅。人世间不过是求得三分自然，再加三分圆满。剩余的几分纯粹是天意促就，可遇而不可求之事。
　　偶见得一绘本《安的种子》，看过几幅，禅意翩翩，诗意点点，颇为喜欢。大雪纷飞中的隽然意境，正合乎我心中某处的境界及描摹，与大雪这个节气的气质也非常神似。权作这一年大雪之日的心灵图案吧。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