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了爱我，报于我爱

    今夜，我要走过烙你印记的所有世界，重温岁月，缝合关于记忆的零碎篇章。疾步奔行，一路向东，向东，再向东，抵近城市边缘曾属你支配的领域。夜雾浓郁，混沌了整个人间。飘渺的夜空、鲜活的风息、隐约的声响和迷离的影像，尽被挡在雾瘴之外。我的脚步始终踏在坚硬的混凝土上，却分明感觉异常的泥泞。

偶尔划过的车辆灯影，颤颤地，单薄卑微，仿佛幽人星光下脆弱的叹息。
　　光线暗淡，冷气逼人，断壁残垣截图了厚重与消逝。历尽了一冬肃杀的光阴，险恶隐匿了涉及往昔的细微痕迹。还是忍不住，隔了篱笆，几次三番眺望物是人非的灯火窗口。再不见如你那般的亲切剪影，也没有“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意外情韵。

有的，只是一位陌生驼背长者，挥舞锨柄，敲打烟囱的沉闷裹挟生硬。
　　这样的行走，需要一些疯狂，需要奋不顾身。
　　你的居所在南面的村子，我在黑暗里不屈的探索行进。路边的树木，田野里的豆棚瓜架，阴沉沉的蜷在落寞里不语。多年不至，平坦的环村道路已然糟得出奇，坑坑洼洼，缓冲着我的跌宕温习。站在村头，我在试图穿越陌生和熟悉的隔阂后，意外发现，自己穿越的不过只是段凌乱的茫然。

    那些无数次徘徊和沉吟的街角，一幢幢贴了广告和标语的屋墙，笔直或曲折的路径，早已背叛了自诩正史的记忆，新的记载不为我识。

迷蒙的夜色、浩渺的雾气，为虎为伥，一度令我将恍惚的村庄疑为海市蜃楼。
　　我尝试着找寻，却不得不在每一停顿处沉思，几次以为可以畅通的巷弄，到底是灰溜溜地碰了壁。终于，我还是迫近了你的家园。这刻，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宽容地偃旗息鼓，厚道的喧嚣，短瞬枯竭。

     四周灯火萧疏，人声阒寂。
　　我重复着自己的脚印，来来去去。
　　今夜，我是不期望与你相见的，我形容枯槁，鞋子和裤脚上溅满了污泥；我又是奢望见你一面的，我把冲锋衣的帽子盖下来，荫蔽了脸部。祈求我在暗处你在明处，侥幸狭路相逢，擦肩而过的一瞬。上苍哪会那般的宠幸我？离去的路上，暗自回首，回首处惘然一地。我爱，便无怨无悔，孤注一掷。

     我爱，我爱的那刻，忽略了物质，一掷千金，痛饮狂歌空度日。我爱，遂义无反顾，旦暮贯注，奉为唯一。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而你，恰在我的东边；而你，却是我的思存。而你原本也是喜欢我的，却用你的冷静和深邃，沉潜了自己的情愫，只因我不能给你一种清晰的规划、真实的力量和可靠的保证。我是理解的，也是十分尊重的。

     谁又能坚持与镜花水月共度此生？于是我默默止步，在距离外收拢我倾慕的眼光、蚀骨的缱绻和洁白的情怀。

    一任镜里花瓣独自憔悴，水中月影孤单涟漪。
　　爱情需要两情相悦，需要相知相契，更需要物质基础对精神层面的支撑、逢迎和延续，也离不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在我如火如荼的追逐下，你的理性也曾摇摆迟疑。我的一次冒昧，一次操之过急的唐突，使你缩回茧中，格式化布局，坚定了固有的立场，重新对我坚壁清野，严防死守。

    爱情就是这样，顺水顺风的，反而平淡乏味，遗憾怅然的，倒是牵肠挂肚，刻骨铭心。古往今来，多少香风艳雨，都借助了风吹雨打、支离破碎的遭遇，才最终芬芳瑰丽，千古绝唱。也有那持续的彼此倾心，又互相钟情的炽烈，传为倾城倾国的一时佳话，后来，多落个情深不寿，好梦难远久。
　　我在归途的路边蹲下，回头看你家的方向，阑珊的灯火，明灭开合。

我在归程的住步，不因为疲倦，只是因为怀恋。人在一种精神的引导下，是不会感觉劳累的。只是我的心，对这段旅程不忍卒读。此番来去，不只是一段时长几小时的脚步跋涉，更是一阕改弦更张的心灵修炼。

    这浓淡交错的雾，这喜怨交会的夜，容我悄然倏忽的泪湿，只当仪式完满的见证。
　　我在复制她爱我时的体验经历，我在跨越灵魂，赎罪和救赎，我在嫁接痛苦和幸福的融会贯通。如她爱我时一般。
　　她爱我时，如火热烈、如雪洁净，我也无力克服心潮起伏，却又残忍而技巧的虚与委蛇。她悲怆悲绝，苦不堪言。一再诅咒命运的捉弄和现实的冷漠，却从不对我丝毫冒犯。
　　她肝肠寸断，歇斯底里，如我爱你。
　　忽然，一段光阴后，她淡定沉稳，和风细雨。
　　我便试探着，担忧她崩溃，问她“现在好了，好了些吧？”她笑笑，“好了。”她说，她从我们相约的每一个情节里静静走过。每一条道路、每一个石凳、每一片湖泊和每一家酒店。该踩的踩，该停的停，该坐的坐、抚摸每一寸细节。然后，忽然涅槃般澄明和释然。从此，不复撕心裂肺，从此心如止水，人淡如菊。
　　有一种重蹈覆辙，是为了决绝忘记。
　　爱情的总量是恒定的，欠了爱我的她，还给我爱的你。悲欢离合，爱痕嗔痴，伤痛和甜蜜，正负抵消，零和博弈。爱的最佳状态，是耐心等待，适时离开。耐心等待，给够了自己和对方机会，给足了对方的面子；适时离开，是给自己和对方新的机会，保留自己的尊严，放爱一条生路。
　　此处的雾气淡了很多，可以看见远天的模糊月晕和微茫的星光，可以看见兀立

的高楼和疾驰的车辆，也可以看见扑朔的过去，和明镜的未来。有时候顺水顺风的平淡怎抵得上遗憾怅然的牵挂？爱的很深，看的很透，累的一定是心。欲罢不能的情，令人纠结；爱总是给人那么多的折磨。
　　自今，你我她晨曦夜露，清爽坦荡，各行其是，各安天命，彼此安好，花落人死两不知。祝福世间所有的爱情，行云流水，生如夏花之绚烂，逝如秋叶之静美。我们赍志而没的情怀，抑或径情直遂的爱意，每一份爱情都是一个传奇。它，原本多舛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