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鹞带来的欢乐

玛丽．谢尔曼．希儿伯特（美国）

这个海滩离我的住处约有三四英里。每当我心情压抑、感到烦恼时，就驱车上那儿去。
    我第一次和她在那个海滩上相遇时，她整六岁。她当时正在用沙子堆积一个城堡似的东西，看到我来，她抬起头望着我，她那双眼睛像大海般的深邃、堪蓝。
“您好”她说。我点了点头作为回答。说实在的，我没有心思跟一个小孩子费神。
“我在盖房子呢！”她又说。“我看见了。这盖的是什么房子呢？”我心不在嫣的问道。“噢，我不知道，我就是爱抚摸沙子。”
    这倒有意思，我边想边脱掉鞋子。蓦地，一只矶鹞从一旁滑翔而过。孩子见了说：“那是欢乐。”“是什么？”“是欢乐，矶鹞能给人们带来欢乐，妈妈说的。”
    那只褐色的鸟贴着沙子盘旋飞去。“再见吧，欢乐。”我转身走去，自言自语道，“好啊，痛苦。”我的生活仿佛完全失去了平衡，心情十分沮丧。
    “您叫什么名字啊？”她还不罢休。“露丝，”我回答。“我叫温迪，”听上去像windy。“我六岁了”。“你好，大风”我叫道。“您真逗！”她咯咯的笑了。尽管心情不佳，我也不由的笑了起来，一边往前走着。她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依然追随着我。
    “您下次再来，咱们再快活地玩一天！”她喊着。那以后的好几个星期，我忙的不可开交，没有一点闲暇：负责一群调皮捣蛋的童子军，参加教师和家长的联系会，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一天上午，我洗完碗碟。室外阳光灿烂，我不觉自言自语道：“我得去看看矶鹞。”说着，就穿上外套。海滨特有的清新气息在向我召唤。海风袭来阵阵寒意，但是我仍大步走着。我多么渴望能重新处于安静宁谧之中啊！我早已忘掉了那个孩子，所以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不免吃了一惊。
    “您好”她说，“你想玩吗？”“你想玩什么？”带着一丝厌烦，我反问她。“我不知道，您说吧。”猜字迷怎么样？”我挖苦地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说着，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么，咱们一块儿走走吧。”我望着她，看到了她娇嫩而皙白的脸色。“你住在哪儿？”我问她。“那边！”她用小手指着远处一排夏季避署的小别墅。我感到纳闷。现在是冬天啊。“你在哪儿上学呢？”“我不上学，妈妈说我们在度假。”
    我们漫步走上海滩。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姑娘们的话。可是，我却心事重重。当我要回家时，温迪说这是快乐的一天。奇怪的是，我的心情也感到舒畅多了。于是，我同意地报以一笑。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神思恍惚，几乎是疯狂似地冲向我的海滩。我根本不想理睬温迪。我似乎瞥见她的母亲站在门口，真希望她能把孩子留在家里。
    谁料温迪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了我，她那张小脸蛋儿显得异乎寻常的苍白。我气冲冲地说：“哎，如果你不介意，我今天想要独自待一会儿。”“为什么？”她问。
    我朝她恶声恶气地吼道：“因为我的母亲死了！”一边却又想，我的天哪！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呢？“噢”她静静的说，“那么今天日子不好。”“是的，还有昨天、前天和……啊，走开！”“那痛吗？”“什么痛吗？”我对她发怒，也对自发怒。“她死的时候？”“当然痛苦喽！”我抢说道，其实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误解了她的话。我疾步走开了。
    大约一个月后，我又到了海边。温迪不在那儿。我深深地感到内疚，不由得打心底里思念着她。散了一会步，我走到那小别墅前，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蜜黄色的头发，面带忧伤。
    “您好！”我说，“我是露丝。今天，我很想念您的小女孩，不知她在哪儿。”
“哦，是这样的，温迪常常提到您。我想我对她未免纵容了一点，让她打扰您了。要是她给您添了麻烦，那请您接受我的歉意吧。”“不，不，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讲的是心里话，“她在哪儿呢？”“温迪她…她上星期……死了！是白血病。可能她没有告诉过您。”
    她的话竟像晴天霹雳，顿时使我惊呆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时喘不过气来。“她喜欢这片海滩，所以当她要求到这里来时，我们不能不答应。她在这里显得好多了，度过了一阵她称作的‘快乐日子’。但是前几个星期，她的病情很快恶化了……”她的声音哽咽了，“她给您留下了一件东西……但愿我能找的到。我这就去找，请您等一下好吗？”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急切地思索着，想要找一些话，随便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可爱的年轻妇女。她递给我一个有点涂抹了的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一张色彩鲜艳的铅笔画____金色的沙滩，碧蓝的大海，还有一只褐色的鸟。画的下方小心翼翼地写着：矶鹞带来欢乐。
    眼泪涌满了我的眼眶，我那几经创伤、几乎已经忘却怎样去爱的心扉，现在豁然敞开了。我紧紧搂住温迪的母亲。“我真难过，真难过，我太难过了。”我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们俩都哭了。
    现在，这幅珍贵的图画配上了镜框，挂在我的书房里。六个字，在她短暂的生命中，正好一个字一年。它们向我倾诉着无偿的爱，它们向我揭示了内心的宁静和勇气。这是一个孩子的礼物，一个有着大海般湛蓝的眼睛和沙滩般金黄的头发的孩子，是她，教给我怎样去爱，怎样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