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小札》
(2025-09-27 15:40:10)
标签:
休闲 |
檐角的风铃最先知道秋信。
那日清晨我推窗时,听见叮咚声比往日清越,才发觉青铜铃舌上已凝结夜露。石榴树在院角静默着,最高梢的果子裂开一道朱砂色的缝,像是忍不住要泄露季节转场的秘密。
母亲坐在青石阶上拣红豆,竹篾筛子沙沙地摇。“白露后三日采的莲子最饱满”,她忽然抬头说,鬓角沾着晨光里飞舞的细尘。我这才想起荷塘该褪去夏妆了,那些昂首的莲蓬此刻正谦卑垂首,等着被人折走最后的丰饶。
午后裁纸糊窗,发现宣纸透过的光变得稀薄且斜长。往年这时节,父亲该取出他那套湖色绸衫在檐下晾晒,衣袂拂过桂花枝梢,会惊落碎金似的香。而今他只在电话里嘱咐:“竹席该撤了,夜里盖条薄绒毯。”
最妙是夜读时光。电灯罩上蒙了层蝉翼纱,光晕便温柔得像古画卷里的烛火。字句在纸页间渐渐沁凉,《枕草子》里“秋天是傍晚最好”的句子,此刻读来竟像舌尖含着枚冰镇的梨片。忽有蟋蟀声从墙根响起,短促试探着,仿佛怕惊扰这初成的秋境。
昨日邻居孩童举着竹竿跑来,说要打枣子吃。一竿下去,噼里啪啦落下青红相间的果枣,竟有三两颗跳进我的茶盅,碧螺春里顿时漾开细微的甜腥气。孩子咯咯笑着跑远,枣叶在他发梢打转,那背影竟与二十年前的兄长重叠。
今晨梳头时,木梳齿间缠着的光阴比夏日多了几根。忽然懂得母亲为什么总在秋日腌渍青梅——她封存的何止是果酸,分明是要把流年酿成琥珀色的凝脂。
早秋是位谦逊的客人,它总悄声踱步而来,待你察觉时,它早已坐在窗台替你收好了夏日的狂想。世间万物都在学习低头:稻穗、莲蓬、枣枝,连同人心深处那些过于蓬勃的念想。
风又起了,石榴终于噗嗤笑出声,露出满腹晶莹的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