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字何时有

                         陈晓云

“茶”字究竟何时有，多年来异说纷呈。请先看：

《汉语大词典》注荼（chá）：“茶”的古字。宋杨万里《〈颐菴诗稿〉序》：“至于荼也，人病其苦也，然苦未既，而不胜其甘。”清顾炎武《日知录·茶》：“荼字自中唐始变作茶。”（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第九卷第421页）又“茶”字的首项义的首条书证，是唐陆羽《茶经》（第九卷第381页）

《汉语大字典》在“荼”字（二）chá，注：同“茶”。……惟自陆羽《茶经》、卢仝《茶歌》、赵赞《茶禁》以后，则遂易荼为茶，其字为艸，为入，为木……清顾炎武《唐韵正》卷四：“……梁以下始有今音，又妄减一画为茶字……则此字变于中唐以下也。”

（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 第五卷第3221--3222页  1988年版）

《辞源》注“茶”：“《说文》作‘荼’，即古‘茶’字。唐以后省作‘茶’。”（修订本第四册第2651页）

《语林趣话》在谈到“茶”时说：但是“茶”字却产生较晚，茶字的前身是荼。茶树本来叫做“槚”，因为它的叶子和荼一样有苦味，所以又叫荼。南北朝时期，代表“槚”的荼分化出了茶的读音：到了唐代，读茶的“荼”字又被人们减去一横，成了今天的“茶”字。

（四川辞书出版社  第42页   2002年版）

《汉字的故事》（作者：郁乃尧）在谈到“茶”时也说：“茶”字产生较晚，茶字前身是“荼”，荼树本来叫“檟”，因为它的叶子与茶一样有苦味。直到南北朝时，代表“檟”的茶才分化了茶的读音，到了唐代“茶”字被人们减去了一横，成了今天的“茶”字。小篆中茶，已与今天的“茶”字十分相似了。

（光明日报出版社 第91页  2005年版）

从以上三部颇具权威的工具书和两册专著的铨释看，“茶”字无疑是从唐代产生的。如此长期以来，学界是深信不疑的。大量媒体的相关介绍，都依从此说。果真如此吗？答案是否定的。其理由如次。

一   晋代有茶字

《尔雅·释木》“檟，苦荼” 晋 郭璞 注：“今呼早採者为茶，晚取者为茗，一名荈。《三国志·吴志·韦曜传》：“﹝ 孙晧 ﹞每饗宴，无不竟日。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 曜 素饮酒不过二升，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荈以当酒。”  晋 傅咸 《司隶校尉教》：“闻南方有蜀嫗，作茶粥卖之。”以上三例可以证明晋代便有“茶”字。所以《王力古汉语字典》说“三国志等古籍已有‘茶’字”，是持之有据的（下详）。

二  汉代有茶字

《康熙字典》注“茶”字：又茶陵，地名。《前漢·地理志》長沙國茶陵。　《正字通》引《魏了翁集》曰：茶之始，其字爲荼，如《春秋》齊荼、《漢志》荼陵之類。陸、顏諸人，雖已轉入茶音，未嘗輒攺字文。惟陸羽、盧仝以後，則遂易荼爲茶。其字从艸从人从木。按《漢書·年表》荼陵。師古註：荼音塗。《地理志》茶陵从人从木。師古註：弋奢反，又音丈加反。則漢時已有荼、茶兩字，非至陸羽後始易荼爲茶也。（申集上）《康熙字典》标点整理本同上。（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2年第1版）

《中华大字典》注“茶”字：一茗也。本作荼。见《韵会举要》。按：集韵亦以茶为荼或字。《正字通引·魏了翁集》曰：“茶之始，其字为荼。如春秋齐荼，汉志荼陵之类。陆颜诸人，虽已转入茶音，未尝辄改字文。惟陆羽卢仝以后，则遂易荼为茶云。然考《汉书》年表作荼陵。师古注：荼音涂。《地理志》又作茶陵。师古注：弋奢反。又音丈加反。据此，汉时已有茶、荼二字。今则通行茶矣。”四茶陵，县名。《汉书·地理志》：“长沙国茶陵。（即今湖南茶陵县）”

（中华书局 未集第248页）

汉 ‍典 ZDIC.NET

《王力古汉语字典》注“荼”字：古“茶”字。尔雅 释木：“槚,苦荼。”郝懿行义疏：“又诸书说茶处，其字仍作荼。至唐陆羽著茶经，始减一画作茶。”按，三国志、世说新语等古籍已有“茶”字。见“茶”字条。又茶字在广韻属麻韻澄母，而古为定母鱼部，古读本近荼（tú）。后来舌头音分化出舌上音，鱼部演变出麻韻，作茶用的“荼”，转入麻韻，念宅加切（chá），字亦作“茶”。

（中华书局  第1063页）

王力主编《古代汉语·古汉语通论·饮食》在谈到“茶”的时候写道：茶是我国主要的特产之一。《尔雅·释木》：“槚,苦荼。”茶荼本是同一个字。但是上古没有关于饮茶的记载。王褒《僮约》里说到“烹茶”、“买茶”，可见茶在汉代某些地区不但是一种饮料，而且是一种商品。《三国志·吴志·韦曜传》载，孙皓密赐韦曜茶荈以当酒，《续博物志》说南人好饮茶，大概饮茶的风气是从江南传开的。南北朝时饮茶风气渐盛。

（中华书局  修订本第三册第994页  1984年版）

根据上书提供的线索近查王褒的《僮约》。该书其中有相关的介绍：“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绵亭买席，往来都雒，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犬贩鹅，武阳买茶。”    （江苏广陵古籍刊印社《格致镜原》卷二十一，第207页，）

《汉字拾趣》在 介绍“茶”字时写道：“茶”在我国出现很早，而“茶”这个字出现却较迟。在茶字出现之前，“荼”（tú）就是作茶字用的。《说文》：“荼，苦荼也。”《野客丛话》：“世谓之荼，即今之茶。”茶在我国出现最早，《茶经》：“茶之为饮，发之神农氏。” 《本草》：“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汉代王褒《僮约》中有“武阳买茶”的记载。说明“茶”这个字，汉代也就有了。这么说“荼”与“茶”只是先后之别。

（复旦大学出版社  修订本第252页  2002年第二版）

 由以上三部古汉语字典、专著和古籍的相关介绍，“茶”字从西汉产生已毋庸置疑。另外从考古界传来在长沙马王堆第四号墓里出土一枚“茶陵”官印的信息，令人欣喜。茶陵属湖南省，是中国唯一以茶命名的县，而其县名的由来与神农崩于茶陵有关。宋代罗泌撰写的《路史》写得很清楚。炎帝殁葬长沙茶乡之尾，是曰茶陵”。考古专家这一科研成果从另一侧面给我们 “汉代有茶字”的判断提供了确凿的佐证。

建议工具书的编者，给单字释义后的书证，尽可能以最初见于某种古籍为佳，即最初的出处，避免知识性的错误。

顺便说一下，《汉字源流字典》解说“茶”字的构造：“隶变后楷书写作茶。中古时‘荼’（tú）减一横写作‘茶’。”（语文出版社第790页  2008年版）读者自然注意到上面解说中的“中古”，从时间的角度看，过于宽泛，令人费解。这一模糊概念就让读者不免提出要求，希望辞书措辞务必明确。

刊于《语文学习报》高中教师版2014-2015学年度下第14期

责任编辑：赵珺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