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竹刻大家潘西凤

娄国忠

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竹刻艺术处于鼎盛时期。在竹刻艺术的发源地上海嘉定地区，众多的竹刻艺人追仿周芷岩所开创的以绘之“平面深刻”与“浅浮雕”技法。而在其北边的江苏扬州，则出现了一位雕刻风格有别于周芷岩，并专以擅雕“平面浅刻”为主的竹刻大家潘西凤。

潘西凤，生卒年不详， 字桐冈，号老桐，别号天姥山樵, 以字行。绍兴人。寓居扬州，识见卓越，清雍正二年（1724），任清朝重臣、大将军年羹尧幕僚，为其出谋划策，多所匡助，后有献不纳，拂袖而归，矢志绝不出仕，以布衣终。以鬻艺为生，与当时风靡画坛的“扬州八怪”郑板桥、黄慎、李觯等画家交往甚笃，并与扬州名士蔡嘉、朱冕、汪宏等亦均有交往。

潘西凤精刻竹，所制臂搁、笔筒等物，略加刮磨，则神形俱备，故声名极盛，颇获赞誉。“年年为恨读书累，处处逢人劝读书。试看潘郎精刻竹，胸无万卷奈何如？”这是清嘉庆年间郑板桥赞美其刻竹的诗篇。又董伟业有竹枝词云：“老桐与竹结知音，苦竹雕镂苦费心。十载竹西歌吹夜，几回烧去竹为琴。”潘氏刻竹，多以“平面浅刻”为主，其浅刻风格略似周芷岩的“铁臂淡描”及郑云樵的“陷地阳文”，但又更为清简，别有风味。所制作品与濮仲谦有相通之处，擅长阴刻、高浮雕、浅浮雕、留青等多种刻法。尤擅浅刻菊花，技艺精湛。曾精选佳竹，摹刻王羲之《十七帖》，尽得其神韵，精妙绝伦，后经书法家翁方纲鉴赏题跋，遂身价倍增，嘉庆年间被纳入内府，变为皇家珍宝。

据相关史料记载，从明代直到20世纪中叶的中国竹刻艺术，可以概括为三大潮流：以嘉定竹刻为代表的“深刻”、滥觞于金陵濮仲谦的“浅刻”以及别具风韵的“留青阳文”。这三大潮流，既是雕刻样式上的分野，也具风格上的差异，并且相互激发、互为影响，共同构建出绚烂多姿的竹刻艺术世界。关善明在其《虚心傲节·明清竹刻史话》(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出版)中对此进行了阐述，认为清代竹刻以嘉定地区最为发达，其他地区亦有相当发展，尤以江苏、浙江两地，成为清代竹刻最主要的地区，两地互相影响，故地区风格并不明显。他将清代竹刻分为六个派别或阶段，以扬州潘西凤为代表的“平面浅刻”派则被划为清代竹刻第五期，亦称“第五个流派”，全盛期约在乾隆至嘉庆年间。

除精于“平面浅刻”法以外，潘西凤刻竹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擅于利用畸生或废次竹材，略加刮磨，削制成器，以此达到竹器之天然浑成、巧夺天工的妙趣。如“潘老桐铭臂搁”，取属畸生、长于石隙中已拗卷之竹材，且又多处有虫啮瘢痕，然经潘氏稍加刻凿，却成臂搁，并特刻铭文于其上：“物以不器乃成材，不材之材君子哉！”独具天然之趣。又如“潘老桐铭笔筒”，系取根须满目，且有两处虫啮瘢痕的废次竹根作材料，仅略加修剪揩磨便制成笔筒，上刻铭文：“虚其心，坚其节，供我文房，与共朝夕”，落款“老桐”于两处虫啮瘢痕之间，使得刻就的笔筒更显朴拙可爱。上述这两件竹刻作品，均因材就器，匠心独运，颇有意趣，体现出作者追寻自然之美的审美趣向。

潘西凤还擅作竹刻鼎彝器物。据《中国竹刻在美展览记》记载，美国华美协进社曾于1983年春在纽约、旧金山等城市举办中国竹刻展览，其中一件展品即为潘西凤利用竹根须斑雕刻的仿汉鼎香炉，极其精美。以竹为材雕刻仿古鼎彝器物，兴盛于清乾隆、嘉庆年间。潘西凤利用竹之自然根节斑疤巧制时尚作品，体现出他不懈追求的个人艺术风格。

潘西凤擅浅刻、巧用竹之自然天趣的雕刻风格使他赢得了继濮仲谦之后金陵派又一传承者的美誉，其好友郑板桥就称他为濮仲谦之后金陵派竹刻第一人。然而从传世作品来看，濮氏浅刻以浅浮雕兼水磨为主，用材侧重于竹之天然成趣的优势；而潘西凤浅刻当属阴刻技法，巧用的竹材乃是废次或畸生之材，可谓更具慧眼与功力，从而也构成了其独树一帜的雕刻风格。

潘西凤还以擅刻竹根印章著称。作品圆润浑厚，有古风，名盛于时，为时人所珍。郑板桥对他的篆刻亦极为赏识，曾钤成《四凤楼印谱》（四凤即潘西凤、高凤翰、高凤冈和沈凤，因四人名中皆有凤字，故名）。《竹人续录》的作者褚德彝就曾在“扬州见潘老桐所制竹根印数方，制纽亦极精”。《续印人传》记有“以其余技镌制印章贻诸戚友，一时尚之，好古之士争购焉”。他的治印才能还充分体现在他的笔筒、臂搁作品之中，所留款印丰富而极具变化，字体以篆书为主，形状或方或圆或椭圆，外框或有或无，文字或阴或阳。这些款印布局合理，颇为作品增辉添色。自潘西凤之后，社会上的大批治印艺人参与到竹刻的艺术创作中，艺人刻竹亦多是以刻印方法入竹，这当与潘西凤在其中起到的启导作用有关。

潘西凤之子潘封，字小桐，能传家学，亦善制竹、印。《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称其作品风格高雅，刻工精湛，与清代晚期崇尚的作风十分相符。有人曾购藏潘封所作一笔筒，高 15.8厘米，口径9.3厘米，署“小桐”款，钤“潘”字小印。笔筒皮壳枣红，包浆滋润，通景留青雕《山斋客至图》：远处高山流水，苔绿连绵；近处亭台楼阁半隐松柏，绿阴幽径，鸟语花香，涓涓溪流，小桥贯通。世外仙境跃然器表，令人遐想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