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范

重拾失落的优雅
——读《失落的优雅》
吴萍,浮世一隅的一枚文字痴,泅泳于别人的故事和寓言中,自甘。文字下的陌生面庞,我爱,比爱身边亲密爱人还要爱。散见于《散文》、《书城》或《文艺报》的文字,是我的欢愉,是我的伤痕,亦是痴爱所结的小果子。
文/吴萍
罗兰·巴尔特的《明室》和桑塔格的《论摄影》,都将“摄影”悬搁为某种高端的艺术门类,作出形式和本质上的深邃探究,表达学院味十足的艰深意见。然则,阮义忠先生的摄影感知拒绝高蹈贴近生活,溢荡着怀旧温情的人文气息。一帧帧黑白照片都冲破了画面的属性局限,成为另一种的“娓娓道来”。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阮先生在台湾各地行脚,拍下了无数百姓日常的慑人瞬间,有了《失落的优雅》。自此,“优雅”被卧于门前条凳上嚼着槟榔的农妇占得,被徜徉在大海前的独脚男子拥有,亦被澎湖县望安乡的一群寂寞的屋脊显验。这些黑白镜头抹去了生活中太多彩色的暗涌,被阮先生定格出往昔时光中寂静的温柔一瞬。农民、工人或杂牌艺人等等,他们行于田塍边,站在高高脚手架上,舞在嘈杂的庙会中,皆被阮先生温情地捕捉入镜头,各自叙述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俗世、自然和普通人连缀起了阮先生特有的底层视野,让他接近有别于光鲜浮华的另一种的“优雅”。他们露出岁月深深的皱纹,荷着生命的沉重,依然无畏地面对镜头自然地哭着笑着。
我们的目光专注于镜头下的黑白色大海、稻田和树影时,仿若暗自穿过逆行的时光隧道,走入几十年前彼此共有的优雅家园。文化和信仰上的同宗藉以如此的表达,破除了岁月和地理的隔绝,让高雄茂林乡下的孩子成为童年的自己。
《失落的优雅》之“失落”埋着淡淡伤感,只是这些影像记录让“过去”不再是阮先生自己的印象碎片,而仿佛也是我的一般。照片中乱穿衣的孩童,老耕牛后的老农或是草台班子上的苦艺人,脸上都沉着静怡。“失落”本是种惊动,让读者凝神、回眸,从那些照片中抚触岁月脉搏,何以抛离原初优雅生存方式,何忍咔嚓下阻断了自身与土地与自然间的和洽?
同是黄皮肤同说中国话,啜吸一样的文化母乳走到今日。太多的身份认同,几度让我误会阮先生似曾来过几十年前的原乡,在老家的砖屋后、田畴边和花床单前按下了快门。润在骨子里神秘的诸多文化因子,神奇地沟通了每个有着乡村记忆的中国人,引动绵绵不遏的哀愁,这哀愁最终奏起一曲默声的“思乡情”。
惹人感怀,促人缅思,不由得细咀我们身后遥遥的故乡和岁月,这就是阮先生的力量。在这里,时尚和都市一一悄然隐身,惟留下与人肌肤相亲的土地、草木、农具和故宅。当再度在照片和文字中重逢往昔时,内心的惊慌亦在所难免——走过往昔优雅后与现代文明对撞的我们,何以安放自身的灵与肉?
作为少数被选入美国权威的《当代摄影家》的华人摄影家之一,阮先生一贯坚持人文主义的温暖视角,专注于台湾平常百姓的生活。人与土地与自然的关系,人性的自身关切以及时代之轮对人的碾压都是他的命题。也正如他不落俗套地将“优雅”用于日夕中的普通人身上时,已然验证了这是个心有大爱的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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