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的PhD***
在一个晴朗的冬日早晨,我突然对纽约感到严重的厌烦,便跳上去纽黑文的火车再访耶鲁大学。
我一贯对北美理工科PhD很有好感。一来该群体大多生活单纯,性情平和,属于天然治愈系。二来我虽然不善科研,却很喜欢研究大家在研究什么,PhD们一般也会比较耐心和浅显地解释他们的研究方向。最重要的是,理工科PhD往往有不为人知的幽默感,努力挖掘往往会有惊喜。
在这里我又见到了大半年不见的猛哥。猛哥研究地球物理出身,人不如其名,性格温和低调,非常平易近人。作为北大+耶鲁的优质科学青年,猛哥不以吾卑鄙,猥自枉屈,亲自传道授业解惑,讲解了许多页岩提炼开采和数值解偏微分方程组的知识,扫清了我当年在Oil
desk上遗留的全部技术问题。
在猛哥的世界中,烦恼似乎只有一种:research做不出来。这个浅显的事实却是让我惊奇了一会儿。我的世界一直被新闻狂轰滥炸:欧行CDS上下一百个b.p.,道指狂跌个几百点,金砖国步履维艰,华尔街裁员十万,美联储扭曲操作,Double-Dip,
Dodd-Frank,去杠杆化。看着猛哥很忧虑第二天要跟老板汇报什么,我忽然觉得我们都太容易把自己的生活当成全世界。也许学术界和华尔街的energy
trader一样关心页岩气如何开采,但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中,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穷酸学术路***
我问这位一心学术的PhD青年对未来有无计划。答曰想回国,回北大。我说你不觉得国内的科研环境不行么。答曰,觉得,上次回国见教授,一个小时内接电话无数,签字无数,整天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罢,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他也好久没有发文章了。
我小小地被“发文章”这个评价体系惊奇了一下。猛哥接着说,整天还要忧心房子车子,哪能静下心来做学术。
我忽然想起来下午经过的一个以教授命名的建筑。猛哥说,“这人的父亲是神学院的教授,他自己也没有工作,就赖在耶鲁不走,做research一做就一辈子,后来就牛逼了。”后来又感慨说,“可是我们,去了北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说那学术本来就是一条穷酸路。猛哥说,是啊,科学当年就是欧洲那群闲得慌的贵族弄出来的。
***华尔街的掠夺***
作为从小在高校长大的理科女青年,我一直对学术界十分有好感。虽然自身水平极差,却也能模模糊糊地想象到科研上做出一个成果那种高潮迭起的快感。显然陈景润同志就是这么爽死的。可是在纽约这一年半,我也亲眼见着许许多多极为聪明的学术青年们,quit掉学位或者学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金融这个大粪坑。
在JP
Morgan的半年,延续着对学术PhD的亲切感,我和大多Quant相处甚洽。有位耶鲁物理系的PhD校友L,得知我去纽黑文,便托我带件文化衫回来。
L说过一句让我印象很深的话,“对于真有有本事的人,业界是舍得出钱的。”
我把这句话复述给猛哥,猛哥摇头,不愿放弃学术。我报了个数,猛哥似乎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是照顾我的情绪,说,那干两年挣点钱再回去学术。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猥琐极了。
***金融街的工作,入侵人格***
三个月前,在一家烛光摇曳的小酒馆里,被工作烦透了心的我对三年级的数学PhD
D同学说,你这么有才华,不要去投行,真的不要去,我想想都觉得好可惜。D同学愣了一下说,可是L也很有才华。L是他实习期的老板。
后来D同学说他很吃惊我会那么想。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从来不坚定。一方面我的确认为,一切没有物质基础的学术都是耍流氓。但是,看到华尔街源源不断地把学术青年们流水线加工成一种叫Quant的千篇一律的东西,又觉得很心痛。我说我希望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YY姐说,金融街的工作,入侵人格。
在JP Morgan旁边的一家日本小餐厅里,L追忆了他本科和PhD生涯,最后总结道,很多事情都是非常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