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法

    文功烈先生告诉我，他即将又办个人书法展，给我在这春意正浓的五月里，添加了喜意和雅兴。文功烈写书法已经有好多年了，在他2001年来考我的博士生时，其书法就已经有相当的功力，毕业后不久，就办过个人书展。之后，好多次见面，都在他北京的望京雅舍里，观赏他的书法。年去年来，他的书风在不经意间慢慢地变化，这一次展出的作品，较为完整地体现了他在变化中的一种面貌。在初步的观赏中，我感受到了如下的特点

    首先，有一种古意。您看“上善若水”这一幅，充满了隶法，又洋溢着水意。书法中的隶意让人感到一种古的境界，书法中的水意，让人感到中国文化中的道境。对于水，老子、庄子、孔子、孟子、荀子，都有过哲学、宇宙、人生的感叹。而郭店楚简出土的“太一生水”，更显示了“水”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这里“上善如水”用隶意写出而充满水感，让人对艺术对哲学都有一种感悟。这次书展中，隶意最足，古意最浓的，可能要算这一幅：“白云有起灭，青山不改时，变迁非所贵，特立斯为奇。”

    但诗中字义又仿佛在告诉人们如何看待现象与本质、变与不变的道理，通过变化要达到的是一种独特的追求。好一个“特立斯为奇”，也许要从这里去体会文功烈书法在古意追求后面的艺术追求。不过，作为把隶意带入书法之中，又不规规矩矩地写成隶书，而以古意为主，去写出古的境界，可以看这一幅：“身闲诗有味，水静月无波”。这里，竖笔与横笔，大都带着隶意，又不是完全的隶书，不完全是隶书，却有隶意，但同样重要的是，这诗句有本有一种古人的古雅境界，最适宜用有具有隶意和古意的书法写出。

     其次，有一种画意。大大的一个“龙”字，本身就构成了一幅舞姿飞动的水墨画，让人体会到在龙中国文化和东方文化中的独特地位和独特的意境。“和为贵”，是中国文化和东方文化的精髓，具有丰富的内涵，可作多层次多方面的呈现。这里，文功烈以如画的舞姿来展现，算是一个方面的理解。舞是中国文化重要特征，如何在书法中体现中国文化和东方文化的精神，古人与今人多有探索，而文功烈书法中的画意，可以看成这一探索的继续。画意明显而又不是让整幅全是画意，而是让画意充满张力，呈为一种画味，是“仁者乐水，智者乐山”一幅。书法里“山”字和“水”字，都以古文字的方式写出，有如山之画意和如水之画意。正是“山”和“水”这两个具有画意的字在整幅作品中的主导地位，在其张力和带动之下，其它字也多多少少地显出了画意。明显的，是两个“乐”字，恰如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充满了乐态，也显出了画意。而“仁”字的两横弯弯，如乐之笑态。第二个“者”的撇，下后而上翘，受下面“乐”字张力的影响，也有了欲止不能的舞意。

    再次，有一种拙态。书法写出隶意，而具古意，往往有一种稚拙在其中。文功烈的书法，显出了多方面的拙态。“有无相生”有篆意而无篆体，呈现出一种欲写篆而非篆是篆意，是一种有篆意的行书，而“无”字中笔的弯曲和圆意，“相”字中左右的不对称，“有”字中上部和下部不是应有的上小下大而是上部略大，都显出一种拙态。“动静等观”呈现的是行书之拙，观字的最后一笔，摇摇而上，显出拙态。《老子》曰：“大巧若拙”。拙是中国文化和东方文化中的一种很高哲学的境。清代书法家傅山说：“宁拙毋巧”。拙是一种很高的艺术境界。中国美学讲到学习的过程，往往会讲三个阶段：首先是入门时之拙，然后由拙而巧，最后，再由巧而拙。最后这个拙就是“大巧若拙”之拙，是最高境界。正如禅宗悟禅三阶段（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中的最后一阶段。文功烈书法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幅也充满拙态。第一个“路”字，次两个“漫”字，都拙得可爱。接下来拙意不断出现，至到最后一个字“索”，也是拙态可鞠。拙的艺术境界和哲学境界都是很难的，而这幅充满拙态的书法的字义，透出来的，大概正是作者在这一方面“心向往之”的“上下求索”精神。

    最后，古意、画意、拙态的后面，是一种东方文化的道境。这也正与文功烈书法中不断出现的东方型的名言警句诗句相契合。

    在这些书作里，古意、画意、拙意、道境，在每一幅字里多多少少的流动飘荡，好些时时候，又在一幅作品中全现出来。请看“春华秋实”这幅。里面“春”“华”“实”三字中的横笔，都有隶意在其中，让人感到一点古味。“华”字中倒数第二横中的两点，像树上的两朵春花，又恍如春天的两只醉眼，与“秋”字的两点相呼应，与实字中母字是两点相暗应，让整个作品充满画意。“华”字中的第一竖，稍弯地略慢带涩的下来，实字中母字中间的一横，在母字框内与点相遇而略弯，出框之后，顺意地长长直出，颇具稚拙之味，春字的撇，起笔空，落笔亦空，实字下面的撇，同样枯笔呈空，让字中有了虚意，带出一点虚实相生的道境。古、画、拙，以及包含的道境，在这一幅作品中有一种集中的体现，这里，且将这幅作品中的四字，作为对文功烈书展的祝贺——春华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