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美人如花隔云端 |
这只是形式上的远走,实际上,云娘仍然暗中保护着伍次友。
伍次友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有时候却笨得出奇,刚刚脱险,就立刻自投罗网,被郑春友擒获。
云娘再次相救,负伤。
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再洒脱的女子,一旦入情关,都会傻得惊人,云娘和青后儿失散,青猴儿大哭时,也埋怨:“伍次友那个酸书生有什么好!”
二人险险逃脱,伍次友为云娘包扎伤口,居然说:“子曰嫂溺援之以手,权也!”为什么呢,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当伸手触摸到云娘珍藏在身边的鸡血砚,伍次友还是“悔恨、怜爱、茫然、惆怅”各种心思纷乱了。
等到在孔家安顿下来的时候,倒是张姥姥提起:“我瞧着你们俩,天生地设的一对儿。”但是,云娘低头叹气,伍次友却望着窗外不语。他仍然没有跨出这一步。
其实,伍次友心中是矛盾的,正如书中说,他不是丢不开苏麻喇姑,也不是一点也不爱云娘,只是在感情上道义上有卸不下的重负。当然,云娘如此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伍次友放不下苏麻喇姑,但却也明白两人重新结合是不可能的。她劝伍次友回北京,但是伍次友却不愿意。云娘此时真是沮丧到极点,伍次友既不可能和苏麻喇姑复合,也不愿接受自己,竟是三人都痛苦。于是,她又一次想离开。
这一次,伍次友仍然没有挽留:“要走,你就去吧,这是没法儿的事。”这时候,我开始气伍次友,怎么如此决绝!后来,他劝云娘时说:“世上有虽非夫妻而情过于夫妻者,有虽非兄妹而谊过于兄妹者。我和苏麻喇姑、和你,此刻都是这种心境。”
这是伍次友真实的想法,他最想的,可能就是维持这样的情状,因为,如果要了断,无论向哪一方,都有一个人要痛苦,可是,他却没有想过,如果不了断,则是三个人的痛苦。
张姥姥留下二人,于是,他们终究没有分开,但是,不祥的阴影已经越来越近了。
云娘为伍次友安全计,多次劝他上京。但当张姥姥最终送出他们,伍次友决定上北京时,云娘感到,自己要失掉他了。就在这孤苦伶仃,身无分文的时候,伍次友还有兴吟诗,真是过于潇洒了。然后,云娘为他张罗一切,找船,痛打船家,盗官金,因为看见官兵欺凌女子,忍不住重开杀戒。
伍次友不能容忍云娘目无王法,气恼中,居然口无遮拦:“你这样子,连给苏麻喇姑提鞋也不配!”
这是气话,苏麻喇姑做事件件条理,云娘则多为率性,两人相比,确是苏沉稳。可是,苏麻喇姑和伍次友在一起,两心相许,婚变是后来的事,心中自是甜蜜旖和,就算是口角,也可相释;两人平等相待,伍次友虽是爱她,却也敬重。云娘跟着伍次友,向来百依百顺,历经艰难险阻不说,心中知道他牵挂另一个女子,本身就是一种心境的痛苦,这样一句话的杀伤力,不可估计。
云娘悲伤之下要离去,此时的伍次友,悔恨不已。其实我后来也能理解当时伍次友口不择言的原因,他只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他不愿云娘不通过合法途径惩治不平事,他想改变云娘。可是,之傲云娘悲愤之时,他可能才明白,他没有摆平自己和云娘的位置。也许,云娘从来不认为做事合乎法理强过仗剑摆平,她之所以改变,只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因为爱,她强迫自己改变,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伍次友悔恨,他不是一点也不爱云娘,但是,他却永远不愿说出口,他想去扯住云娘的衣袖,但是,却最终没有。他说:“我实在不配挽留你。”
也就是说,他仍然没有挽留!
可是,见伍次友伤心,云娘自己留下了。我不知道云娘是否会暗暗恨自己太心软,但是,我却开始明白,一个爽捷的少女,是怎样心灰意冷以至于觉得了无生趣的。此时,她心中唯一还有些希望的念头,只是她还有护送伍次友回京的责任。而一旦完成这个使命……
恢复常态的云娘,还是那个千依百顺的云娘,你不喜欢我盗来的钱财,好,我扔掉元宝,不愿向官府借钱,好,我们不去借,不愿以“帝师”的身份卖字,好,我们卖唱。唉,世上怎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子!
不过,云娘和伍次友还是不合适的,她已经改变太多了,这个想起伍次友、想起不知流落何方的青猴儿,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红了眼圈的姑娘,和在康熙面前身背宝剑毫不畏惧地斥责魏东亭的巾帼,相差何其大也。她再是努力,也不可能变成苏麻喇姑那样行动翩翩,遵礼守法的淑女。可是,伍次友又有什么权利要她改变?云娘就是云娘,伍次友却想按着苏麻喇姑的模板改造她,实在是不应该。此时的伍次友,还穿着苏麻喇姑为自己做的鞋子,云娘毕竟是云娘,再是武功高强,可能也不善女红吧,可是,如果灯下缝衣纳鞋底,那还是我喜欢的云娘吗?
她终于把伍次友送到了北京。看到伍次友,苏麻喇姑立刻晕倒,云娘此刻,又发了致命的善心——如果她远走,可能只是终身痛苦,或许,可以大彻大悟,但是一旦背着苏麻喇姑回去,便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个仗剑上场的侠女,最后的告别,却是凄婉的演唱,世间万事,情字竟如此伤人。
康熙提议伍次友和云娘的婚事,伍次友此时待要答应,却看见了形容枯槁的苏麻喇姑。
他又一次沉默了,最后一次沉默了。
云娘太善良,她明白伍次友对苏麻喇姑的情意,看到苏麻喇姑两次见面之间竟如此衰惫,也明白她的心境之苦,她不愿伤害苏麻喇姑,也不愿让伍次友为难,此刻,她已经将伍次友安全送到康熙面前,于是,她的一生,再也没有希望了。
点起魏东亭的穴道,自刎。
伍次友错了。其实,在他们三人之中,总是要有人痛苦的,他总认为接受了云娘,苏麻喇姑会痛苦,其实,难道他放弃云娘,苏麻喇姑就会快乐吗?如果他和云娘厮守,有一个女子照顾保护,苏麻喇姑反倒少了一份牵挂。而云娘呢,也能快乐,起码不会选择死亡。但是,他没有勇气作出选择,结果,伤了三个人。伍次友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绝情负义、丧心病狂之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云娘,以至于绝食自戕,可是,他仍然没有明白问题的结症。
他轻视了云娘,从一开始就是,他总认为云娘粗疏率性,认为她做事不合法理,但云娘的心地,是何等高傲,她愿意给予别人帮助,但却不接受怜悯或者施舍;她可以因为道义送伍次友回京,但是,却不愿意伍次友因为这份道义和自己在一起,于是,她宁可结束生命,却不愿烦累所爱的人。
可是,伍次友不是不爱云娘的,只是,这份爱蒙上了太多的杂质,连他自己也不能看清。
红颜薄命,子手难执。可是云娘,可爱的云娘,美丽的云娘、圣洁的云娘,痴情的云娘,你实在,让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