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艺人:从艺先从德
(2022-09-19 12:00:00)分类: 历史 |
古代艺人:从艺先从德
有人塌房,有人封神
2022年09月14日
魏文侯爱吃瓜,某天和孔子的弟子子夏(卜商)聊起娱乐八卦。
魏文侯问:“我一听古乐,就容易疲倦打瞌睡,可是听郑、卫两国的流行音乐就不会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子夏明确地告诉他:“您喜欢的只是徒有其表的‘音’,而非真正的‘乐’。”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乐”?子夏接着说,“德音之谓乐”。
真正的“乐”,内含伦理道德的精神。《礼记》说:“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
一切表演只是外在形式,只有注入“德”的内涵,才是真正的艺术。
在古人眼里,不一定每个艺人都要拿金鹰华鼎,但做艺人,首先要讲艺德。
1
古人看重艺德,是从历史吸取经验。在他们看来,夏商周都是“娱乐至死”。
古籍记载,夏朝末代昏君夏桀有“女乐三万人”,所谓“女乐”,即以歌舞为业的女子;他还收“倡优、侏儒、狎徒能为奇伟戏者,聚于旁,造烂漫之乐”,也就是聚集各类演员,给自己办了一个国家级剧团。
这个夏桀,后来被商汤灭了。
商汤代夏后,也曾制订条文,约束歌舞宴乐,但并没能阻止这一风气。
到商朝末代的帝辛(纣王)时,他以酒为池,悬肉为林,终日饮酒作乐,聚集百官观赏舞乐,以致诸侯叛离。
史书记载中,西周末代的周幽王,更是以一出“烽火戏诸侯”的闹剧丢了江山。
于是,在对声色之娱的规范下,恪守艺德的艺人不仅仅是以绰约身姿、美妙歌喉事人,更要代表一种正义的力量,甚至冒死进谏,竖起道德标杆。
春秋时期,一代霸主楚庄王养了一匹爱马,平时常给它披上华丽的马鞍,并配有精装修的马厩,以枣脯喂食。
结果,这匹马养得太肥,病死了。
楚庄王为爱马伤心不已,想以大夫之礼安葬它。对此,群臣争论不休,皆认为此举不妥。
可楚庄王一意孤行,下令:“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
这时,楚国的国宝级演员优孟登场了。
优,在当时指专门从事表演的艺人。优孟,即以优伶为业、名为孟的宫廷演员。
这一天,楚庄王正在独自伤悲,优孟步入殿中,仰天大哭,看起来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楚庄王惊问其故。
优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在想,这匹不久前死去的马,是大王心爱之物。堂堂楚国,地大物博,仅仅以大夫之礼葬它,规格太低,待之太薄,我请求用君王的礼仪来安葬它。”
紧接着,优孟滔滔不绝地陈述了一整套葬马的流程:以雕玉之棺、文绣之椁收殓,派几千名士兵挖掘坟墓,命列国之人护卫送葬,再给它建立祠庙,安排一个万户的城邑进行供奉。
楚庄王听到这里,才知道优孟是在讥讽他,自知有过失,忙问道:“那我该如何处置它呢?”
优孟改口说:“我请求以对待六畜的方式处理它,配上佐料,置于锅中烹调,煮烂后,令其葬身人腹就可以了。”
在优孟一番欲擒故纵的讽谏后,楚庄王幡然醒悟,派人把马交给主管膳食的太官,并告诫大臣,自己先前说的不算数。
无独有偶,春秋末年,晋国赵氏家族的赵襄子掌权时,身边也有一个善于谏言的演员,叫优莫。
赵襄子酷爱饮酒,曾经连饮五天五夜,从早嗨到晚,生活习惯不太健康。
对此,赵襄子不但没有悔悟,还洋洋得意,对左右说:“我可真是一个壮士,能连饮五昼夜而不生病。”
此时,在一旁的优莫说:“您这水平和纣王只差两天,还得再继续努力。据说商纣能连续饮酒七天七夜,您也达到五昼夜了,棒棒哒。”
这话说得赵襄子有些害怕,他不禁问优莫:“我也会像商纣一样灭亡吗?”
优莫的讽刺更为辛辣,说:“您放心,夏桀与商纣灭亡,都是由于遇到了商汤和周武王这样圣明贤达的君主。当今天下,人人都和桀一样,您又与纣相近,桀纣并世,怎么会相互灭亡呢?当然,危险或许已不远了!”
赵襄子为此大为惭愧,更加发愤图强,后来成为赵国的奠基人。
2
在古代,职业艺人社会地位低下。从事表演的优伶,是处于“士农工商”之外的贱民,在民间常被划入下九流之列,舞台上一时风光无限,转眼间就可能人走茶凉。
服务于权贵的艺人,生活虽然相对有保障,也难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举办夹谷之会。盟会上,齐国国君命人奏乐,让几个侏儒上台表演,以此戏弄鲁定公。
时任鲁国司寇的孔子大为愤慨,以齐国艺人轻慢笑君、违背礼制为由,将带头表演的优施斩杀,使其身首异处。
清雍正年间,皇帝爱看戏,有一次,他命令剧团表演《绣襦记》中“郑儋打子”一出。
这出戏讲的是,常州刺史郑儋因为儿子沦为卖歌郎,怒而将其打死。
剧团的演出本来十分成功,雍正帝龙颜大悦,下令赏赐。可偏偏这时,那个扮演郑儋的演员随口问了一句:“今常州知府是谁?”
一句看似寻常的问话,竟然让雍正勃然大怒。他斥责这个演员道:“你是戏子,怎敢随便过问地方官员的事情?”之后,这个演员被活活打死。
如此,在古代能够青史留名,甚至得到顶礼膜拜的艺人,更加难能可贵,而这些少数代表最重要的标签,是“德艺双馨”。
他们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能捍卫自己的良心与人格。
相传,唐玄宗时,有个叫雷海青的宫廷乐师,他不但精通琵琶、技艺高超,而且品行正直,不媚权贵。在大唐盛世的顶峰,如雷海青这样的艺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天宝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爆发,盛世一去不复返。安史叛军一路势如破竹,转眼间就打到长安城下。
那时,唐玄宗早已带着杨贵妃跑路了。
安禄山攻入长安,不仅对唐玄宗留下的珍宝垂涎三尺,还将这位“梨园天子”留下的宫廷艺人收入囊中。
当战乱来临,无数正气凛然的人物,如颜杲卿、张巡,撑起了帝国的脊梁,而雷海青也在其中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一次庆功宴上,不可一世的安禄山接受新贵旧臣的朝拜,命唐玄宗昔日的梨园子弟演奏助兴。鼓乐齐鸣之间,不时传来悲愤的哭泣声,安禄山下令停止弹奏,怒问其故。
下属查明后说,原来是宫廷乐师雷海青拒绝演出,哭声不止。安禄山命人将其押到殿上,可雷海青非但不认怂,还对安禄山怒目而视,骂声不绝,甚至举起手中的琵琶掷向安禄山。
可见,这是根硬骨头,宁死不折。
安禄山怒不可遏,下令将雷海青当堂斩杀,暴尸于殿前。
雷海青的事迹很快就传到唐玄宗耳边。战事逐渐平定后,唐玄宗、唐肃宗先后对雷海青进行追封。
经过后世渲染的传奇色彩,雷海青成为民间信仰中的一位戏神,受到百戏(木偶戏、杂戏等)乐工的虔诚祭拜,在闽台地区被称为“田都元帅”。
这名含冤惨死的艺人,凭借勇斗安禄山、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被老百姓塑成威武的红面将军,至今庙宇尚存。
3
从汉唐的乐府、梨园,到宋代的勾栏、瓦舍,再到明清的教坊、戏班。
上至宫廷官邸,下到民间街市,中国艺人走南闯北,活跃在历史的每个角落,艺术水平或许难论高下,但艺德,是不变的衡量标准。
早在1700多年前,一位沉醉于艺术的“顶流偶像”,就用生命诠释,道德高于艺术。
“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不仅是文采斐然的行为艺术家,还是魏晋时期著名的音乐家,以一曲《广陵散》闻名于世。
有一名叫袁准(字孝尼)的年轻人多次向他求教这首古琴曲,但嵇康都婉拒了。
后来,司马氏篡夺曹魏权柄。嵇康不愿向新权贵低头,仍然坚守自己的立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因此成了司马氏集团的眼中钉,被诬陷下狱,判处死刑。
行刑之日,京城东市万人空巷,三千太学生上书请愿,设法营救,并称愿以嵇康为师。
刑场上的嵇康却神态自若,只是索要一张琴,当众弹奏一曲《广陵散》。
曲终,嵇康哀婉叹息:“当年袁孝尼曾想向我学《广陵散》,我每次都吝惜不已,不肯教他。《广陵散》于今绝矣!”
从此,《广陵散》虽绝,嵇康的浩然正气不绝。
距今700多年前,南宋灭亡后,宫廷乐师汪元量,随南宋皇室被虏至元大都(今北京)。
一路上,南宋君臣生活困顿,食不果腹,汪元量忠心伺候,守护着幼主、太后到处漂泊。他的诗词多写南宋亡国前后事,被称为宋末的“诗史”。
北上途中,汪元量听到宋度宗的昭仪王氏所写的一阕《满江红》,心中悲切,抚琴与之唱和:“更哪堪杜宇,满山啼血。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
汪元量如泣如诉的琴音,感动了元世祖忽必烈。
后来,文天祥被押赴京,汪元量作为其旧识,得到允许,几度入狱探视,两人合奏《胡茄十八拍》,惺惺相惜。直到至元十九年(1282年),汪元量与临刑前的文天祥诀别,从此天人永隔。
忽必烈本来要召汪元量入宫,担任元朝宫廷的琴师,但汪元量眼见文天祥慷慨就义,年少的宋恭帝赵显也被遣送到吐蕃学佛法后,知道自己与宋室的缘分已尽。
他拒绝元世祖许诺的高官厚禄,请求出家为道士,渡江南去,终老山水。
从此,元廷少了一个优秀的琴师,世间却多了一个忠贞的隐士。
4
直至近代,
前一篇:《左传》·文公·文公元年
后一篇:《左传》·文公·文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