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血、不造反，女人也想出头天

                   文:郜莹

　　一位日本记者曾在台湾对我进行采访，他问我丈夫对于如此一个，在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时，就＂抛夫别子追寻自己理想＂妻子的看法如何？

我回应到：＂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我的丈夫，但我也可以代他回答。我丈夫肯定对我这妻子有不满意之处，因为我不在家时，他必须父代母职的扛起我的工作；但当听到旁人夸赞他的妻子时，他肯定也会与有荣焉的认为自己很有本事，可以娶到受人注目称赞的老婆。同样的，如果我只是个单纯的贤妻良母，他可以享受到妻子的周到照顾，但也同时可能会有‘为何自己妻子没法像某某人妻子一样，能是个见过大场面，事业有所成的干练女人’的遗憾。＂

这也是现代女人所面临＂蜡烛必须两头甚至三、四头烧＂的困境，既被要求做好妻子、妈妈、媳妇、女儿；也同时在工作上被期许要＂出人头地＂，个人必须要有所成长。

如我在婚后重返电视台工作时，虽然因为丰富的工作经验，而能达成长官所赋予的任务，但却由于坚持采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不加班不出差，全然以家庭丈夫孩子为自己生命重心，而被同事与长官斥责：”明明有能力却不肯拼全力！”，被轻藐为一个”不懂得跟时代同步成长”的落伍女人。

当时我对同事长官的轻视指责全然不以为意，因为我并没有意识到，也可以有能力，将自己带到另一种生活的新境界；更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工作上有甚么伟大的成就，更别提能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和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有本事做到＂既能做好妈妈，也能做好自己＂！

年轻时，曾被长官指派去采访一位研究中国易经学的人，访谈结束后，受访者主动提出愿替我看相批命，他说我命属＂贵格＂，未来定能有＂非凡＂的成就。我听了心情自然愉悦异常，但对于他所谓的＂非凡成就＂，还是以中国传统女人的思维，认定自己只是个幕后制作人，能否得到成就的光辉，端看主角丈夫或孩子”幕前” 的表现。

直到今天我都没弄明白，这种女人唯一人生大业就是＂相夫教子＂的观念，究竟是如何植根于我心中？因为我的父母从无重男轻女的观念。

如在1960年代台湾经济还未起飞，许多家庭都是以番薯为主食，孩子们在受完小学义务教育后，多半就立刻投入工厂、商铺、农地干活来分担家计，女孩更是连能顺利读完小学都是勉强，因此即便在校成绩再优秀，若想能继续升学，必须要靠闹家庭革命去努力争取都未必可得，但我的父母却对我们说：＂只要你有读书的本事，我们父母勒紧裤带都会供应你们读书！＂

他们不仅说到且做到，在曾多次面临家中无隔日菜钱的情况下，母亲还是设法筹钱让我和大姊都完成公、私立大学学业；身体和成绩较差的小妹，也让她拿到私立专科学校文凭；反倒是两个男孩中的大弟，由于聪明顽皮但学习成绩不佳，因此他在同时考进私校专科和军校时，父母却在军队大院邻居们＂好汉不当兵＂的劝说，与＂真是重女轻男＂的质疑声中，将大弟送去读军校。

而在我们家日常生活里，所有家务活如洗碗、打扫卫生，男女孩都得共同干活；成长记忆中，我从未听过父母跟我们姊妹耳提面命的教导：＂因为妳是女孩，所以该如何和何…＂；大学二年级那年，我交往的男友家前来提亲，我一门心思都放在想要立刻结婚嫁人时，父母还是坚持我一定要完成大学学业。我是一直到了38岁得到广播优秀节目制作奖，邀请父母前去参加颁奖典礼时，才第一次听到父亲用充满婉惜的口吻说：＂你若是个儿子就好了！＂，但父亲会发出如此慨叹，也全然是出自于，替我可惜身为女儿身的我，再有＂出息＂名字也入不了祖祠、族谱。

我想若不是35岁那年女儿的那场大病，激起我想跟命运搏上一搏的斗志，现今的我大概就是如许多妇女般，付出极大的心血去努力使丈夫成功、孩子有出息，做个丈夫和孩子背后的＂伟大女人＂。或许我能幸运的变成一个丈夫拥有成功事业的贵夫人；或因儿女有成就而当选上＂模范母亲＂，然后在死后的墓碑上，被尊为＂沈母郜太夫人＂，追悼仪式上众官云集，场子内外挂排满了名人赠送的花圈挽联…

可是如果我也如大多数的女人一样，没有那样的＂好命＂，丈夫没能做上大官发上大财；孩子不论在校成绩、找到的工作、婚配的对象都表现平平，无一能让我展现自己＂牺牲小我＂的＂造就＂之功，我可以安然接受自己平凡又平淡的一生吗？

　　多年来，我避开走别人曾走过的路，尤其是追随传统的＂女人路＂，跌跌撞撞的去找寻一份，能对自己生命有所交代的路。我用自己的一生来做实验，想看看像我这么一个不认为自己是＂一般女人＂的女人，到底能活出个甚么样的自己！

　　我怀着＂成为不一样女人＂的大梦，不管路旁站的是喝倒采的或喊鼓励加油的，只管认真一小步一小步的朝着目标走。初初在跌倒时，会感到丢脸的赶紧爬起身来；但摔多了，渐渐也变得厚颜起来，会趁机休息一下，和看看地上有没有甚么可以捡的（经验、体悟、机会…），然后再度抬起坚定的步伐，勇敢的继续往前迈进！

　　有趣的是，居然也就因为我坚持＂成为不一样女人＂的厚颜，而因此让旁人没法把我当＂一般女人＂来提要求与对待。这让我更加理直气壮的相信－

　　不流血、不造反，现代女人也能走出一条，和母亲、祖辈女性都没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