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有温度」的爱

                      文:郜瑩

    「我的母亲曾是个没有『爱的温度』的妈妈。」

    参加朋友「钟」母亲的丧礼，代表家属致词的朋友在追思礼拜上，对着众亲友说出如此一句，让人大感惊讶且对死者「大不敬」的话。

    因为「钟」的母亲在众人心目中，是一位即便是在家里也是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从没见过她有大怒大悲大喜的失态言行举止的「大家闺秀」；是被许多常被母亲拿着藤条追着满屋匪窜，常口出怒言大声斥责，常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的孩子，视作拥有「母仪天下」高贵风度母亲。

    这样一个好女人好妈妈，怎么会被自己的孩子以「曾经是个没有温度妈妈」来作为她这一生的盖棺论定呢？

    但与「钟」相熟的我，却很能体会他此话中沉痛的遗憾。

    因为「钟」曾有感于和母亲清淡的母子之情下，跟我说起他与母亲的关系－

    我是直到在52岁那年罹患重病，在生死边缘徘回时，才第一次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度」，因为那是我自懂事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抱我，和听她说出「妳如果先走了，让我这做妈妈的怎样活下去」如此有感情的语言。

    那也是我第二次看到我母亲落泪，第一次看到母亲落泪是当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大姐被送回家来时，母亲一个人躲在厨房内默默流泪，被突闯入内的我瞧见了，母亲立刻用手背抹去泪水，再也没有为大姐的死在人前落过一滴眼泪。

    在成长的记忆中母亲从没有大声斥责过我们，更别提出手打过我们，可是当我们在外受了欺负，或受到老师严酷的处罚责打，她在听着我们对她的哭诉，或向她展示被老师责打得肿如面包的手掌心与小腿上的鞭痕，以为能得到她的搂抱抚慰时，她的响应却永远是冷冷淡淡的责怪：「一定是你们不好」。

    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她的背影，是她如工蜂般忙着干家务活的背影，和她带着我们沿着河边堤防，让我们轮流背诵她指定文章的背影。

    记忆中我没听过母亲为我们哼过一支歌，也没听过母亲为我们讲过一个故事，即便后来她为我和姐姐带孩子时，这些事也都未曾看她做过。

    母亲将家收拾得很整洁，用极俭省的金钱来做出既营养又好吃的饭菜，将我们都教养得各有所成…

    「对于这么一位聚好家管、好厨师、好老师..等合乎中国传统『好女人』条件于一身的母亲，我却只有敬畏而无法发自内心底的去亲爱她。」

    「钟」的大姐「明」由于认为「钟」在丧礼中，说了「母亲曾是『没有温度的妈妈』」如此不得体的话，而跟「钟」大发脾气：

    「妳知道妈妈带大我们几个孩子有多辛苦吗？爸爸常年在部队里，薪水又不多，既忙又累的妈妈怎么『有温度』得起来？」

    「明」是「钟」口中一个「最有潜力成为另一个『没有温度』妈妈」的人。

     因为「明」不论是外表与持家待人作风完全与母亲同出一辙，而「明」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忙」与「累」，不论何时见到她，都是疾行如风的奔忙于这事与那事之间，脸上也总是呈现出紧张与疲累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觉得有太多事情「需要」她来处理，「明」的个性变得越来越急躁，几次瞧见她不耐烦的对孩子与丈夫说：

    「讲重点，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呢，没时间听你东一句西一句的扯。」

    「明」所谓要忙的「重要事」，可能只是要清洗几只碗盘；或每天都「必须」整理清扫得一尘不染的桌椅窗户与地板；或是每餐都「必须」满满摆上一桌的餐食；或是一两件丈夫孩子刚换下的衣物….当然伺候公婆与照顾父母也是被她列为要忙的「重要事」。

    她「规定」自己每个星期都至少去探望公婆父母一次，替老人家整理屋子，做点「他们可以吃的」食物，或是带他们「出去走走」。

    我曾在一个大卖场遇见「明」陪着她父母一起购物，看到她几次将父亲或母亲从货架上取下来的食品又放回去，听到她父母小声向她抱怨：

    「妳规定我们能吃的那些东西，实在是难吃得很啊。」

    「想要好吃就没法要命，万一你们那个生病了，我又得更忙了。」

    后来听「钟」说他的母亲向他抱怨，说「明」太过「揽事」，不仅把自己弄得紧张忙碌，也让旁边的人被她搞得压力很大。

    「钟」听了在哈哈大笑之余，也顺便消遣了一下在年纪大了后渐渐变得有「感情温度」的母亲：

    「是因为妳对姐姐的『教导有方』啊。」

    不知是否因为要弥补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遗憾，「钟」娶的妻子不论在外表或是「贤慧度」上，都与他母亲两极化。

    她的妻子很少拾掇房子，洗好晒干的衣物就堆在客厅的一个大圈椅上，任由丈夫孩子自己去找寻穿着；笑起来哈哈哈的张着大嘴，看肥皂剧也会流眼泪…

   「钟」的母亲不是很满意他的媳妇，但「钟」却钟爱这个最擅长也最喜爱做的事，就是跟丈夫、孩子聊天、读书与玩耍胡闹的妻子，「钟」的说法是：

   「我想找个我愿意和她也愿意把时间花在彼此身上的人，而不是要找一个洗衣烧饭整理家务的『褓母』。」

    他不愿妻子如他母亲般，因为「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在那些可以交由「外人」去处理好的事，而「浪费」了她的「情感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爱的温度的「机器人妈妈」。

    「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个虽不窗明几净，但却能常见妈妈温暖开朗笑容，有「爱的温度」的家庭中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