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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桑林迪杂谈 |
伯瑞尔•马卡姆在《夜航西飞》中写道:“生命有了不同的形状,它长出了新枝,有些老的枝桠却死去。它遵循着所有生命亘古不变的模式:去旧迎新。”
来到林迪的最初几天,我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挑战,生活条件的简陋,通讯手段的匮乏,均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手足无措。更让我焦虑的是,这不是一次探险旅行,而是签了两年合约的长驻工作。一个月后,这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开始减轻,不知是我领会了随遇而安的道理,还是在一番心里交战之后逐渐认命。总之,这是一个区别于以往任何环境的新的天地,仅仅比新石器时代进步了一点点,我好像身处另一个时空,总有打野战游戏的错觉。我在山脚下的农田行走,看到悠闲的牛羊,飞舞的白鹭,鸣噪的青蛙,放学路上打闹嬉戏的学生,晚饭后坐在树下仰望满天的繁星,一番回味之后,觉得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糟。
天不亮,我就起床洗漱,匆匆吃了几块饼干,司机穆萨开车到了山脚下,接上我一道去野外勘察。起先的一个星期,我们主要沿着村庄的几条主路行驶,熟悉周边的环境。那天我们跑得很远,也没有准备午餐,肚子饿得发慌。我跟穆萨请求,能不能到前面的村庄里买一两根玉米做烧烤吃?穆萨遗憾地告诉我,现在还没到玉米的成熟季节,无处可寻。正犯愁,我们看到远处椰树下坐着几个当地村民,于是我让穆萨问他们,能不能上树帮我们弄几个椰子?对方立即答应了,其中一个很麻利地爬到椰树顶,抽出腰刀砍下7~8个金黄色的椰子,然后帮我们打开椰子壳。我就用椰子水解渴,椰肉充饥。我得承认,我从没喝过这么香甜的椰汁。
我摸出钱包,问穆萨:“我要给他们多少钱?”
穆萨拦住我说:“别给他们钱。这里到处是椰子树,喝椰子是免费的,他们反正成天坐在这里没事干,让他们活动一下不算什么。”
我说:“那怎么行?人家毕竟出了力,帮我们砍了椰子啊,就当给他们的小费吧。”我连忙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币,递给那几个人。其中一个接过钱,眼睛登时一亮,嘴巴张大了。
穆萨笑着说:“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钱,你抬高了当地物价啊。”
我说:“你们平时要喝椰子,也是这样吗?不给钱?”
穆萨回答:“一般不用给,这里的人都这样,互相帮助。你如果要给的话,顶多一人给50先令吧。”(50先令折合人民币一毛)
那天我们忙到天快黑时才收工回去,我嘴里还残留着椰子的清香。那天的落霞绝美,红透了整个天空。
回到住处,用水是个麻烦事。前面说过,我住的屋子是没有自来水的,用水得到山下的一口井去挑。我提着两个大空桶,徒步走到山下打水,然后哼哧哼哧地提水上山,来回大约要一个小时。做饭、洗衣、洗澡都靠这两桶水。我的邻居是一户农民,他们家也需要下山打水,但他们家养着牛,就能赶着牛拖一板车水回来。他们主动跟我说,你明天不要自己去提水了,我们用牛车给你顺路打回来。我大喜过望。不知道他们是可怜我那小身板,还是真的这么乐于助人?我要给他们钱,他们摆手不要。
当地人自然是极端的贫穷,没有多少财产,住的房屋都是草棚为顶,泥土为墙,屋内除了一张床和一些简陋的锅碗瓢盆,就空空如也了。但他们纯真善良,乐观开朗。无论我在村庄里还是去工作的路上,当地人都会热情地用土著语向我问好。小学的孩子们见到我,一边好奇地看着,一边礼貌地说:“Shikamo!”(您好!)我从他们的神情上能够看出,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想让我觉得快乐。
项目部请了一位胖胖的村姑给我们做饭,但我吃不惯当地口味,就自己做饭吃。菜就在村里的菜场买来,所谓菜场,就是7~8个农民摆的地摊,能买到的菜也只有西红柿、青椒、洋葱、红薯之类,肉类只有鸡肉,偶尔有牛肉和鱼。当地人大部分信奉穆斯林,绝对找不到猪肉。每次付钱时,不知道是这里的黑人数学比我还差?还是他们真对钱不在乎,无论我怎么还价,他们没有不答应的,我说多少钱就多少钱。有一次,我提了一袋西红柿回去,不料菜贩又追上我,满脸诚恳地跟我说:“我卖你的这袋西红柿是前天摘下来的,旁边摊子上的西红柿是今早摘的,新鲜好吃一些,你换他的吧。”于是就给我换了。
当地人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他们的球只是用一堆破布毛绒裹成,然后就可以光着脚在泥地上踢得不亦乐乎。我托人从首都买了一个崭新的足球,送给村长,全村高兴得几乎要集会游行。这个球被他们珍藏起来,只有重要比赛时,他们才拿出来踢一下。我由于做出了这个“历史性贡献”,也被他们吸收入队,可以作为外援参加比赛。
当地的足球水平颇高,他们还和别的村庄组织“村庄联赛”。每当周末,周边几个村庄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或者骑自行车,或者徒步,吹锣打鼓,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像过节一般高兴。虽然他们的场地十分简陋,大部分人光着脚丫,但真踢起来却有板有眼,技战术水平明显高于我们中国人。
除了上班和踢球,我每天傍晚都去附近的海湾里游个泳,然后回住处洗澡,吃饭。漫漫长夜,独守空房。发电机储备的柴油有限,电脑里的游戏也玩不了多久。我只能坐在屋前的一棵火焰树下,盯着月光投下的斑驳倒影,数着时间,到了10点就去睡觉。这时,我的邻居利莫(Lyimo),给我提来了一盏煤油灯,说送给我了。感激之余,我倍加珍视,这样我可以在如豆的灯光下阅读了。那段时间,我读了很多书,从希腊史诗到《三重门》。艰苦单调的日子也有好处,让我养成了爱好读书的习惯。
有一天我去附近一个村庄勘察地形,途中车出了点问题,我们修理了3个小时,依然毫无头绪。有几个村民骑着自行车经过,见到无助的我,便说骑自行车载我回去。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着叮铃咣啷的响声,发现自行车是永久牌的,觉得无比亲切,好像他乡遇故知一般。虽然我和这几个村民语言不通,但他们的眼神告诉我:这是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我们要给予他最大的帮助。
如果下班回来得早,我就和当地一大群孩子在海滩上踢足球。当地踢球的规则跟我在国内踢球没太大区别,但这些孩子们更有表现欲望,相比进一个球,他们更兴奋于一个灵巧的过人或一次漂亮的停球。那些孩子们对我彬彬有礼,任何我的问话,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Yes,
sir”“No problem, sir”。他们踢球是也注意分寸,不会污言秽语,更不会下黑脚。
有一天,我们照例踢球,结束后我请队友们喝水,我们一排人坐在海滩上,享受着清凉的海风,海中间升起了一轮圆月。不一会儿,有一条独木舟缓缓地靠岸了,船后面拖着一个比独木舟还要长的东西。我们都靠拢去看,原来渔夫打了一条鲨鱼,把鲨鱼拖在船后面。我问渔夫:“在哪儿打的鲨鱼?”
他指一指我眼前的海湾:“就在这里打的。”
“………”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那片海里游泳了。
那天晚上,村里所有的饭馆门口,都挂出一个牌子:“欢迎品尝鲨鱼肉”。
邻居Lyimo家有三个孩子,最大的15岁。这几个孩子除了每天帮我运水,带我到附近的海滩上踢球,也跟着我学习英语和中文。我经常跟他们说,好好学习,以后争取到中国去读大学。
有一次,最大的那个孩子问我:“中国是什么样的?”
我说:“中国很大,有很多人。”
“有多大?和达累斯萨拉姆一样大吗?”
“哈哈,中国是一个国家,达累斯萨拉姆是一个城市,怎么能相比呢?中国可比达累斯萨拉姆大了几百倍呢?”
“噢,那中国人也喜欢踢球吗?”
“喜欢的不多。”
“你不是很喜欢踢球吗?”
“是啊,我比较少见。”
他又问我:“中国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中国的学校很先进,教室里有电灯,有黑板,有多媒体,有空调。也有很漂亮的操场,人工草皮,摔一跤也不会受伤的。”
“那学费一定很贵吧?”
我笑着说“好好学习吧,到时候如果你符合条件,我会帮你申请奖学金。”
他咧开嘴笑起来,做了一个“give me five”的手势。
我周末也会开车回林迪市区休闲一番,恍如隔世,仿佛从原始丛林回归了人类社会。市郊有一座猴面包树酒吧,简单而富有情调,很适合放松和消磨时光。整个酒吧建在一棵硕大的被掏空了的猴面包树干之中,这棵猴面包树估计有上千岁,依然枝繁叶茂。我经常点一份炸鸡薯条,开几瓶啤酒,喝到醉醺醺,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就顶着蓝天白云,吹着细软海风,摇摇晃晃地走回城里。在回城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小石桥,小石桥横梁下和柱子上有许多燕子筑巢。每次走过,燕子都在头顶和身旁飞舞,叽叽叫个不停,全身被燕子们包围起来。还有一次,我坐在桥边的草地上,闭上眼睛深呼吸,感觉到鱼在溪水里跳跃,一会儿云遮住了太阳,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简直如天籁之音。我索性躺倒在草丛里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入夜的凉风把我吹醒。
我越来越觉得心情愉悦,这样返璞归真的生活方式让我重新给自己的人生定位。之前在使馆,我常常因为工作压力而整夜失眠,成天头昏脑胀,惶惶不可终日,现在躺在野外居然都能很快入睡。林迪虽然条件艰苦,但当地人对我很好,我的生活方式变得极为简单,我再也不用处心积虑地讨领导欢心,再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说话,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这里的主食是鸡肉,每家都“规模化”养鸡,少则几十,多则上百。鸡都是散养的,遍布田间道路。有一次我去省政府办事时,一进大门,一群鸡就在省长办公室门口啄食,省长正在办公室里和下属开工作会议,让我叹为观止。我每天的饭菜里都有鸡肉,比如早餐是Chapati(当地的一种烙饼)配一碗鸡汤,午餐是烤鸡胸脯,晚餐是炸鸡或烧鸡。虽然整天吃鸡,但并没有觉得多么腻厌。我从来没有吃过比这更美味的鸡肉。平时如果有空,我自己也做鸡吃。我的方法是在屋子前点一团篝火,把几块鸡胸脯或鸡腿用锡箔纸包好,用铁丝网架起来,再撒上一些辣椒粉,一会儿就香气四溢了,连野生的小斑獛(灵猫科的动物,一种小型食肉兽)都被吸引而来。
又是我的邻居Lyimo,见我喜欢吃鸡,就把他们家刚孵出来的几只小鸡崽送给了我,说让我养着玩,养肥了可以吃。但我怎能忍心吃呢?我就搭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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