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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2015年第四次全国调查结果 |
1.找小姐在增加
在21世纪的前15年里,在中国18岁到61岁的男人里,找过小姐的比例在不断增加。预计2020年可能会增加到17%左右。
请读者千万注意,这个数字说的可不仅仅是年轻男人,还包括了直到61岁的老头子们啊。请看下面的图表。
可是,奇怪的是,根据国家的权威统计,在21世纪这15年不断扫黄的情况下,全中国的公安机关处理的“卖淫嫖娼”案件,却是先升后降!
从上面的图表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从1995年起,公安机关处理的“卖淫嫖娼”案件,就在不断地增加,从1995年的18.5万增加到2001年的23.9万,达到最高峰。这种“扫黄不断加码”的情况,从我们调查的《男人找小姐的比例》中也可以看到,因为从2000年到2006年,找小姐的男人确实减少了一些。
可是莫名其妙的是,从那以后,处理的案件直线下降,除了因为2008年的奥运会而出现很小的反弹之外,一直下降到2013年的仅仅8.4万个案件。这仅仅是2001年的大约三分之一。
这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国家不再扫黄啦?没有啊,扫黄从来没有中断过啊。尤其是,在2010年那次被称为“史上最严厉的扫黄大风暴”中,人人都以为,抓到的嫖客和小姐,肯定是大幅增加啦,甚至可能是天文数字啦。
可是,国家自己公布的数字却告诉我们,被处理的,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一点!
3.奥秘何在?
中国在这方面的法律与政策,从来也没有修改过,可是为什么找小姐的男人一直在增加,而警察处理的人数却从2001年之后,基本是直线下降呢?究竟是什么因素,发挥了如此之大的作用呢?
我说了,真怕你不信。这个原因,与政治无关,与道德无关,与性也无关,与女权主义更无关;完全是一个“警察创收”的问题。
在2001年之前,公安机关在处理卖淫嫖娼案件的时候,罚款中有一定比例的钱,可以用于该机关的工作经费。这就极大地刺激了警察(和各种辅助人员)的积极性,不断加大力度去抓卖淫嫖娼。那时候,河北一带的民谣是这样形容的:“抓了放,放了抓;不放不抓没钱花”。广东的老百姓则指着派出所的大楼说:“嫖娼的修的墙,卖淫的装的窗。”因此,从1995年到2001年,案件数才会迅速上升,达到顶点。
可是从那以后,国家的政策变成了“收支两条线”。也就是说,公安机关的任何罚款,首先必须全部上缴,然后国家再根据需要,拨款给你,而且并不是根据你罚款的多少来拨款的。简单一句话就是:再也不允许“提成”啦。你罚款再多,对你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啦。
如此一来,抓小姐的所有人,积极性全都一落千丈。此后的一切“抓”,全靠每年几次的扫黄运动,全靠上级的强迫命令。尤其是,即便如此,“抓”的积极性仍然在直线下降。
所以,最近15年来,男人找小姐的之所以迅猛地增加;不仅仅是因为男人越来越变“坏”,也是因为警察越来越不抓啊。
4.路在何方?
这才是中国的实际情况,才是性产业发展的真正动力。如果不知道这个,那么就最好不要去讨论什么“合法化、非罪化、罚嫖不罚娼、官办红灯区”等等洋人的问题。
这些主张,无论多么先进,多么精彩,离我们中国的现实生活还是太遥远啦。从根本上来说,由于性工作者被视为“旧社会的沉渣泛起”,不仅仅是道德上的罪人,而且是政治上的敌人;因此上述的一切主张,在可预见的未来,在中国都根本不可能实现,仅仅是文字游戏,对于现实生活毫无作用。
尤其是,中国现在的性工作者们,其实并没有“合法化”的奢望。她们最现实的诉求就是:停止扫黄!因为扫黄是上级的强迫命令,就连那些平时同情小姐的警察,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去抓小姐,以便完成任务。与此同时,各式各样的黑社会势力,更会乘机敲诈勒索小姐。
这就是说,合法不合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不抓。只要不抓,哪怕少抓,那就是进步。
这就是我多年来一直主张的“禁娼的空壳化”。
它非常简单:不必去改变任何法律或者政策,仅仅实现“有法不依”或者“执法不严”,那就足够啦!如果再加上“操作很难”(安全套不能作为证据);那么,扫黄就必然会变成一种徒有虚名的“表态”,一种法律的自我陶醉;对性工作却不会产生多少实际危害。
实际上,全国各地的所有公安机关,在最近15年里,做的就是这种“空壳化”;终于使每年被处理的案件,减少到全国总人口的十万分之五、小姐总人数的百分之一左右。
因此,我们应该多讲一些警察同情小姐的故事,来表扬他们、推动他们。如果在今后的几年之内,能够把小姐被抓的比例降低到千分之一以下;那么小姐被抓这件事,就会变成一种普通的职业风险,并不比很多其他职业更危险,例如矿工、司机,甚至例如警察自己。这,岂不就是实际上的合法化?
这才是最可能实现的理想国啊。
附录:潘绥铭的四次全国调查的简介
历史比较:
在潘绥铭教授的主持下,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于2000年、2006年、2010年和2015年,四次完成“中国人的性”总人口随机抽样调查,基本上是每五年一次。每次调查的随机抽样方法、调查地点、调查方法、问卷内容都基本一致,因此具有历史可比性。
随机抽样:
四次调查的对象都是中国境内18到61岁的、能识汉字的总人口。在2015年,全国人口总数为13亿6782万人,其中18-61岁的人大约是9亿4千万人。
我们采用分层等概率的随机抽样方法,直接等距抽样到县级地理区域,再按照第4名原则,抽取街道或镇、居委会或行政村,再按照当地居民和流动人口的地理位置,直接等距抽取个人。
这样就可以涵盖这个年龄段里的所有中国人,包括城市和农村,包括男女老少;每个人都具有相等的可能性被调查到,具有95%的把握,足以代表这些人的总体情况。
调查地点:
分布在25个省市自治区的103个县级地理区域中的街道和镇,其中城市居委会67个,农村行政村36个。每个调查地点完成大约50个问卷,总计5136个合格样本(男性占48.1%),抽样应答率66.5%。现场应答率91.7%。四次调查总计样本23,147人。
调查方法:
派出调查员,直接到达全国各地的居委会和行政村,在当地调查3天以上。
直接抽样到个人,邀请被访者到事先准备好的访谈室来,一般是居委会的房间或者学校教室。
同性别、一对一地、在封闭空间中访谈。
获得被访者的“知情同意”,允许拒绝回答任何一个问题或者中途退出。
把调查问卷制成电脑程序,调查员携带笔记本电脑到当地,在调查员教导之后,由被访者通过按键盘来独自完成问卷。这是目前国际公认的最接近真实的方法。
调查内容:
自己的社会地位、健康状况、魅力与性感、社会交往、未婚者的恋爱与性、婚姻状况(含同居)、双方情感、性生活细节、非婚性关系、多伴侣性行为、“看黄”、上网活动、异性按摩、一夜情、找小姐、交换伴侣、多人性行为、同性性行为、性生活障碍、使用新毒品、购买性用品、遭到性侵害或性骚扰。
如果被调查者没有任何性行为,那么就会仅仅回答86个提问;如果什么情况都有,那么就会回答192个提问。
统计方法:
按照国家数据中的城乡、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的分布进行复杂抽样加权;使用PASW18.0软件(原SPSS)。
首发《荷兰在线》201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