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爸爸的五七祭日，想写点关于爸爸的事。

爸爸走的那天我帮他擦身，他身上挺干净，就是瘦的脱了形，如烛炬耗尽。

过程中我就想，他是我奶奶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现在他的儿子把他送走，真是光着来、光着走。

奶奶在爸爸8岁就在抗战“跑反”至江西的途中溺亡了。看爸爸小时候的照片，也有和奶奶合照的，可以看出来奶奶是非常宝贝他的。但奶奶没看到他的宝贝儿子长大，成人，直至终老。我与奶奶没有相处的缘分，但对爸爸的迎来与送往，就是我与奶奶的缘分了。

对爸爸的记忆应该是几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在新街口逛街，爸爸扛着我，我看到有小贩子卖植物编的昆虫，我很新奇，就记住了；

还有夏天的傍晚，爸爸妈妈带我到电影院看《半夜鸡叫》、《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木偶电影；

大概我上小学，脚被蜈蚣咬了，爸爸扛着我就到了工人医院；

我出麻疹，浑身瘙痒，盼着爸爸晚上下班回来，用在车间下放劳动，充满茧子的手帮我抚摸止痒；

小时候的冬天，爸爸骑车带我到大行宫的大明湖澡堂洗澡，爸爸帮我洗呀擦呀；

我上中学，爸爸陪我骑车逛南京的大街小巷；

我当兵去，爸爸送我到车站，看他挥手离开的样子......

至于我记事前，就是妈妈告诉我的了，说我早产没奶吃，爸爸每天早上从汉中门骑车到卫岗给我拿一瓶牛奶。我是12月出生，大冬天的，爸爸为一瓶奶要骑车来回20公里。为我吃口奶，他真不易。

青春期的一段，我与爸爸也是犯冲的。但我中年以后，看爸爸的背影，常常心生酸楚。那是经过生活打磨过，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惺惺相惜。

爸爸在一个官宦人家长大，就是民国旧官僚。

奶奶去世后爸爸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的姑妈非常疼爱爸爸，唤他为“毛丁”，资助他直到工作。他对姑妈也是言听计从，视姐如母。

和妈妈结婚后，我的婆婆特别疼爱爸爸。我还记得，家里吃什么他是第一，完了才是我、妈妈，最后才是婆婆。婆婆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眼里满是洋溢着的温柔。

爸爸是80岁查出有直肠癌的。我爱人同学的先生是这类病患的治疗高手，主刀也是他。对于高龄老人的手术是有风险的。主刀说，我们一起闯关吧。老爷子闯过去还能和其他老人一样，再多活几年。

手术是成功的，只是病灶去除后需要做人工造口，会给生活带来麻烦，但这些事妈妈都承担了。妈妈是急性子，爱唠叨，但说也说了，事也做了。

老爷子和我的儿子隔代亲。是无原则、无条件的爱和亲。我爱人说，我为老爷子做了那么多，他对天天还是比我亲。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近一个来月是帮妈妈适应一个人生活，老爷子的照片放在他生前的床边，栩栩如生。

我进门还会说，老爷子，我来了。

爸爸的走，好像是个梦幻，我没感觉他走了。

但想他，变成了一种绵延的习惯。我爱人有时看我愣神会问你在想啥呢？

我想，爸爸是不会走的了。除非我走的时候。

今晚，得烧几个爸爸爱吃的菜放在他照片前祭一祭。

就像爸爸生前，春节妈妈过80岁生日时一样。

一家人、一桌菜、一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