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那双蔑视人类的眼睛
狼这兽,突然热起来了。
跟人类打了多少万年的交道,几乎被人类斩尽灭绝之机,突然又被捧得什么宝似的,倘若狼有人的感觉不知作何感想,不知能否适应,会否奇怪人类这是怎啦?
唯一解释的理由,这是人类在忏悔。
自从尼采说上帝已死亡,以人为本之后,西方二百年的工业文明颠覆了上千年的农业文明,于是人类自己成为“上帝”,主宰了这地球。在地球生物链中,人类本是其中一环,绝不是主宰者,可它有了“上帝”的感觉,要重新安排地球生物链“秩序”,要树立“上帝”的威严,也变得狂妄,珠峰顶上只待十分钟敢说征服了大自然和珠峰,太空船上不敢离走一米远还敢说征服了宇宙太空;并为人类自己的挥霍和享用,几乎掠尽地球资源,弄得地球这母体再过一百年无法再养活人类这逆子。
感谢蕾切尔.卡逊女士,一部《寂静的春天》撕开了人类贪婪虚伪的面孔,勇敢地首次举起环保大旗。如今“生态文明”这口号热起,国内环境文化促进会潘岳会长率领文学艺术学界人士到处鼓与呼。于是人们反思中突然发现人类很多地方不如狼兽,如:狼族从不互相残杀,人类双手沾满了同类的鲜血;狼对家庭对族群永远忠贞不二,人类则随时为一己私利出卖同类;狼族中没有孤儿每只母狼都可喂养孤崽,人类别说喂养反而贩卖虐待遗弃是家常便饭,等等,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狼和其它动物,的确值得人尊重。做为人类弱点的参照,狼的确具有许多优秀的地方,为此我也写过些狼的小说(如《狼孩》《公狼.狼子》<<大泽>>等)。但做为蒙古族作家,在这里需要澄清一些误说:狼不是蒙古人的图腾。此讹或许来自《蒙古秘史》开篇文字:“奉天命而生之孛尔帖赤那,其妻豁埃马□勒”。这是指蒙古人的祖先,“勃尔帖赤那”和“豁埃马□勒”,直译为苍狼和牝鹿。这只是人名,不是真的狼和鹿,就如汉名中的青龙不是真的龙一样。日本作家井上靖小说《苍狼》和其改编的电影,真把“勃尔帖赤那”当作狼,称蒙古人祖先是狼,图腾也是狼,因而引发过一场国内蒙古族的抗议。草原上做为生存竞争对手,游牧民族和狼是敌对关系,不会把敌人多当做崇拜的图腾。这是文化的讹误。
但我仍然赞成写狼说狼甚至歌颂狼,这比歌颂人类某些双手沾满同类血的什么领袖总统要好得许多。人类要建生态文明,首先要建立生态文明的思想体系,把人类从主宰者还原回生物链一环这位置,然后再勇敢地举起批判自己的旗帜,主题就叫:人类批判。
前几年回老家科尔沁沙地,正遇村人追杀一只公狼。村人已杀母狼,用幼崽诱捕公狼。那公狼后腿上夹着大铁夹,铁夹连着几米长的铁链,铁链那头拴着根茶杯粗的木桩子。当村民围追上来时,公狼用后腿卷带长链木桩一通横扫,吓得村人鸟兽散。公狼再跑,村人再追。最后公狼腿上的铁链木桩卡死在两树上,无法逃脱了,公狼就咔哧咬自己被夹的腿骨,想咬断,鲜血直流,露出白骨,又未成。于是,公狼仰天长嚎一声,极蔑视地看一眼村人,便趴在那里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了。直到被乱棍击得脑浆直流,它再也没睁开过眼睛,没看过人类一眼,也没有哼一声。
我记住了那双眼睛,蔑视人类的眼睛。
被狼蔑视的人类,不知何时能寻回尊严。
为世界环境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