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草根博客“原创基地”栏目对本文的推荐)
当隐逸成为一种刻意追求的时候,它的味道是浓了还是淡了呢?
比如说陶渊明,挂印而去,悠然南山,开辟了他的桃花源。这自然也算隐逸,且不说他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因了自己的不适应,去了就是去了,尽管他依旧牢骚,隐逸的事实总是不可改变的。陶渊明至少没有给人留下一种刻意去做的感觉。
想当初,陶渊明并不一定有着去影响他人或标榜自己的意思。但后来在别人的合举下,他成了一座标志。当太多的稍有不顺的人们不断嚷嚷着要“陶渊明”的时候,那种嚷出来的东西即使真的做到了,那还能算是一种隐逸么?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因为这样的人物很多,大到李白,小到名不经传的能舞动一些文字的人,隐逸常常成了一种口号。
隐逸应当是内心的一种自然归属。
它不一定就是要退出江湖,金盆洗手,过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或许在某种意义上,隐逸的真谛正是在于有着一颗不灭的江湖心。
我读林逋便有这个感觉。
南宋灭亡后的乱世里,杭州孤山上的一座坟墓曾被盗开。
这在当时或许是孤山上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座平民墓。北宋覆灭,宋室南渡,赵家决定在孤山上圈建皇家庙宇,一切都得让路,包括死人。但赵构却保留下了一座坟,那便是后来被盗的林逋的坟墓。
盗开的坟墓里,只有一方端砚一根玉簪。
林逋的名声或许没有陶渊明那样响亮,但知道“梅妻鹤子”故事的人未必在少数。
那并不是一个传说。
孤山之上,林逋便种有几百颗梅树,飘雪般的梅花带给这个读书人的不仅是灵感,俏丽的花枝和梅子还是这个读书人的衣食来源。林逋并不是一个富有的人,但贫穷丝毫没有影响他生活的品味。
少年时的林逋已是遍读群书,后来他出山了,在江淮的都市圈里游走了一回,终是找不到感觉,他毫无遗憾的回到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宋史。隐逸传》)
这二十年里,林逋便将自己浸在花香之中。这时的林逋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心路。
但我总觉得林逋并没有失去那颗渺远的江湖之心,只不过他的江湖心随着游走的洗涤,变得越发透明罢了。
这一与他照旧写诗,但却是随写随弃。写作是他所需要的,作品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时人问:“如此好诗,何不录下来传之后世?”林逋答:“今世都不想因诗传名,何况后世!”
但好东西总是有人愿意收藏的,那些流下来的三百多首诗词,便是大家“窃记之”的结果。其中,咏梅的诗词似乎很少有人敢说能超过了他,比如说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乎?爱人乎?如果不是视梅为妻的人,是绝难写出的。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曾提到过林逋的那两只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
林逋与鹤共舞,互为啸应,久而久之,之间便有了感应和默契。
林逋隐逸着,但他并没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不仅自己时常荡舟西湖,从一个寺庙到另一个寺庙,从一个高僧到另一个高僧,诗词唱和,谈天论地,他还对所有来访者倾情接待,无论是范仲淹、欧阳修、梅尧臣,还是一般的年少文友,“每造其庐,清谈终日而去。”
大约在林逋的心里,江湖是有很多种的。
如果有客来访而林逋泛舟去了,别着急,打开笼中的鹤,不一会儿,林逋一定随鹤而归。
这样的林逋如何不羡煞人!连皇帝都有了那份心了。宋真宗赵恒闻其名,专门送来了许多物品并给地方官们打了招呼要“岁时劳问”。赵恒身边文人比美女还多,之所以如此看重林逋,我想大约是他对林逋的逍遥有些心动了。
曾有人劝林逋,何不借此弄个一官半职。林逋哈哈一笑,说:“容显,虚名也;供职,危事也。怎及两峰尊严而耸列,一湖澄碧而画中。”
既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林逋是终身未娶的。
但我宁愿相信林逋曾经有过爱情。没有爱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即使如“梅妻鹤子”的林逋。
当朋友们问他何不娶妻生子时,林逋淡淡的说:“人生贵适志耳,志之所适,方为吾贵。”
回答了么?是的。莫非林逋的“志”仅在山水和梅鹤之间么?不一定。我似乎觉得林逋在说,我没有再遇见我想遇见的。
林逋应该是有他的爱情故事的。那根被盗出的玉簪和他唯一留下的关于爱情的《长相思》已经给后人画出了一些爱的轮廓和想象。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林逋绝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如不“适志”他宁可生活在错过之中也不苟俗。
或许,这才是一颗真正的江湖心。
其实,林逋我是读不懂得。
他的心思只有孤山上的梅花和随他而去的鹤懂。
据说林逋仙去时,那两只鹤在他的墓前悲鸣三日绝食而死,而孤山上的那些梅花居然为他再次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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