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从未隐瞒招安的意愿。
在未上梁山之前,他就谆谆教导即将奔赴二龙山的武松:如果有啥机会,就拉弟兄们一道去招安。
迫于无奈,上了梁山,他考虑最多的也就是如何招安的问题。
宋江并没有在枝节问题上做了对不起梁山的事。
梁山形成最终的规模,与他尽力而为是分不开的。
宋江面临的梁山,实际上是一个隐藏着许多个人恩怨的梁山。
比如说,杨志在心底对当年那班黄泥岗断送自己前程的家伙就不会有兄弟间的感情;雷横肯定与刘唐说不到一块去,当年为十两银子差点以命相搏;朱仝与李逵可以说是势不两立,上山的公开条件就是要交出李逵为那可爱的小衙内报仇;武松就算不记恨,也不会忘了柴进对自己的淡薄、燕顺及王英对自己的毒打;鲁达肯定不会改了自己豁达的性子,对那些鸡零狗碎的家伙是难以入眼的;张清的石子打得十五条汉子没了脸面,上山时就有一大帮子要找他寻仇......
宋江面临的梁山,实际上是一个帮派林立的梁山。
在统一的旗帜下,除了晁、宋两大体系外,要是细分还有许多团伙:清风山、桃花山、二龙山、十字坡、船伙儿、登州帮......
有的是亲戚,有的是主仆,有的是弟兄,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同事。
如果是分开可能没什么,但要是在一个单位不可能没什么。如果是短时间可能没什么,但要是时间长了不可能没什么。如果大家都讲政治、讲文明、讲风格可能没什么,但对这批来自五湖四海、参差不齐的人群不可能没什么。
宋江只有小心翼翼的织网。
在尚未形成规模时,晁盖也在精心的织网。他所用的手段从行政方面说基本是桌椅板凳一般高,凡是来者都安排个座椅;从思想理论上主要是宣传一个“义”字。
这种做法在人数不多时比较管用,但随着形势的发展和队伍的不断扩大,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晁盖最终被架空就说明了这个道理。
宋江接手后对梁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借天意,将108个骨干分为天罡36、地煞72,施行分层制管理;进一步将人员分成马军、水军、步军等,既是作战的需要,又能发挥个人的优势,更是细化管理的手段。
借正名,将聚义厅改为忠义堂,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将大家思想从单纯的“义”逐步引向“忠义”,扩大了宣传内容,打造正义之师的形象。
他的改革是成功的。
但从宋江的行事作风看,他是一个功利性极强的人。
宋江的银子总是用在刀刃上,他不会象鲁达为一个卖唱的女子掏出自己的所有;他在阎惜婆身上也花了银子,但一度将她收为己有,后来因她红杏出墙并有可能威胁自己时才怒而杀之。宋江结交的都是有用之人。武松被柴进养了好长时间,结果被宋江一点小意思感动得一塌糊涂;李逵就更是被几两银子卖下了终生。
宋江的膝盖很软,在梁山好汉中,他是下跪最多的人。为给自己留个方便,连王英他都跪过。当然,他只要一跪,无疑会有他的目的。对他,下跪便是一种武器。
宋江打起悲情牌也很出色。晁盖中箭后宋江的表现是无可挑剔的,不仅“似丧考妣”,哭得发昏,还“每日领众举哀,无心管理山寨事务。”固然有兄弟之情,但似乎有了其他成份,真实目的不免令人生疑。
所以,宋江对梁山的改革,当然有着自己的内容。
在人事安排上,将梁山元老、屡建战功的林冲排在了关胜之后;将李俊排在了水军之首,阮家兄弟之前还有张横、张顺。
在兵力配置上,将优势主要集中于马军,能征惯战的差不多都在马军。
在各路头领当中,基本都是出身于官府的和军官的以及自己的亲信。
这些安排,虽然有量材而用、各方平衡的考虑,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实施招安而作的准备。如果仅仅把守梁山的话,以梁山的地形,重点只能在水军和步军;马军主要是用于进攻或长途奔袭的,要不是为了今后的招安,配置得如此强大是没有必要的。
宋江经多年努力,大大改变了梁山早期的人员结构。后来争取过来的人,几乎再也没有林冲、鲁达那样被逼的情形。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对招安是充满着期待和憧憬。这,为宋江实现最终目的提供了必要的后盾。
实际上,在宋江的主导下,招安不仅是梁山发展的必然趋势,更是宋江用来号召和统治梁山的最好手段。
宋江为自己和管理梁山找到了最好的粘合剂。
宋江差不多取得了成功。
梁山好汉们整体下了山。
但下山后的宋江忽然发现他有了更大的危险。
他的梁山面临着被肢解的命运。
也许梁山好汉们真的被分开,说不定他们各自的命运不一定象后来那般悲壮而凄凉。
但这是宋江绝对难以接受的,如果就此分开,宋江无疑便失去了他苦心经营的筹码。
梁山只有捆在一起,宋江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于是,宋江开始寻找新的粘合剂。
他找到了,那就是战争。
只有战争,才可以使梁山作为一支完整的军队而存在;只有战争,才可以使宋江建立起比招安更大的功劳。
但这种粘合剂却被梁山好汉们的血消融了。
当弟兄们一个又一个倒下时,宋江是一次又一次痛哭。在他真诚的哭声中,包含着对失去的无奈。没有谁比他更明瞭,随着倒下的人越多,他剩下的资本也就越少。
最终,宋江不得不面对比分散更可怕的局面,他不仅无法招回那些失去的灵魂,他甚至无法阻止有些活着的人们对他的离弃。
宋江的所有付出,随着梁山的毁灭而烟消云散。
宋江,只有带着一颗隐藏很深的“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心,怅然拉下水浒的帷幕。
或许他最终悟出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官场比江湖更加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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