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走在路上,风起,居然有了些微凉意,路边的榕树,渐渐清减,消瘦了夏的容颜,随着风,刹刹落下一地黄叶,翦翦随风,轻舞飞扬,追随风的脚步,诉说着对枝头的眷恋。牵牛花淡淡的开出了蓝色,仰头看到天空那一大片深蓝,有些羞涩了,在凉凉的风里瑟瑟。白天还那么酷热,怎么就秋了呢?
在将暮未暮的时候,独自沿着湖边漫步。葱郁的山林映在湖里,湖水一片碧绿。光和影在湖面上铺开了一条曲折的水路,白茫茫的,延伸,向未知的远处。湖面上空,袅袅飘荡着的,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是霰吧?霰,这样的字,光是念在嘴里都有无穷的韵味,景致,更不必说了。我仿佛看到无数细微的小水珠,拥着,挤着,跳着,舞着,以灵动的姿势,青山为幕,碧水为台,深情演绎,一种叫意蕴的东西。
四周静极,远远传来湖里游泳的人们一两声欢呼声,旁边的松树林,时不时响起轻微的啪嗒声,是枯枝折断的声音,也许是松鼠一溜烟跑过去时踩断的。
山上的寺庙里,传来婉转平和的诵经声,一句一句,柔柔的往人的心里去。那是洗石庵的比丘尼在对诸神吟唱,祈祷。今天是中元节啊,这是僧众在超度亡魂呢,今日鬼门关大开,那些冤魂,孤魂及野鬼,在僧侣的柔声中,是否真的得到了抚慰,找到了回家的路呢?
暮色渐深,夕光完全暗了下去,山上的路灯次第亮了。沿着原路返回,慢慢的走着,不经意间,看到松树林后面隐隐约约一轮皓大的月,黄澄澄的,在微凉的风里晕出一些暖意。我定住了,呆呆的望了好一会,真的好大好圆的月啊!从没见过这么大一轮月。“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不知江月待何人,年年岁岁望相似”。这一轮月与我,似曾相识,却又仿若隔世。
我急急的赶到水坝上,那里没有树林,也许能看得更清楚。可是我失望了,为什么没有遮拦的月,反而显得小了,天空很干净,没有一丝云彩,亮倒是很亮的。也许有时,保持一种朦胧反而更美吧。我拐了个弯走在了下山的路上,月又隐到了树林里,只是从我的左边移到右边去了,在树林里捉迷藏似的躲躲闪闪。月在天上,月在林间,月在水里,月在我的心中,想必,也在你的心中吧。
想起今夜在江边,会有僧众给亡魂放水灯,以往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于是,约了朋友奔往放水灯的码头。却不料朦胧月色下的码头静寂,只有几个老人在树下纳凉,河边泊着几条货运的船。他们说,今晚没有山上的僧尼来放水灯,刚刚有几个妇女自发到江边去了。果然,江面上一盏一盏的亮起来了,是莲花形状的水灯。我们赶忙走到水边,和他们放起来。一盏一盏的点了,一盏一盏慢慢放到水里,水面上的灯越来越多,随江水蜿蜒,顺流而去,给幽暗冥路中的亡魂指引着回家的路。对岸,有人也在放起来。银河,江水,星星,烛光,互相辉映,天上人间,此时心意相通,而那一轮照了秦时江,照了汉时水的月,默默无语,静放毫光,此时又照在我的郁江上。大江亦无语,坦然承接月色如许,不舍昼夜,奔流,向东,入海。
子夜时分,我站在窗前,凝望窗外的一丛丛芭蕉树,月色很好,每一树芭蕉都清晰无比,连那些筋脉都看得清清楚楚,芭蕉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柔和的月色洒在那些宽大的叶片上,绿叶上仿佛落了一层白霜。山上又传来了钟罄声,丁丁的敲着,而我依然没有醍醐灌顶般开悟,世人的苦,到底是该由谁来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