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绵延起伏案中案,红豆抛尽春又生《四》
(2010-09-24 20:3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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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长篇续文 |
次日,巡抚衙门
天阴得厉害,闷得像在蒸笼里似的,天边狰狞可怖的黑云还在一层层压了过来,整个大街上一片阴沉沉的,天黑得象墨染一般,雷声一阵一阵滚动着由远及近,闪电在云缝中跳动着,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卷起地下的浮尘直扑人面,看来又是一场狂风骤雨,就如而今的局势一样,变化就在瞬息间。
“威武……”。两班衙役站立两旁,坐堂的依旧是王继文和朱冈,两人像是生了莫大的隔阂一般,互不理睬,自顾着坐下身子。
“来人,带人犯程淮秀、鲁三上堂”。
稍时,淮秀和鲁三入堂,款款行礼下跪与堂下,依旧是眉蹙春山、眼横秋波,脸色却异样的苍白,王继文看来好生心疼。
“王大人,该审案了”。朱冈瞥过一眼,观他这般贪恋的摸样,不禁心生怒意。
“程淮秀,上次督抚大人问你,连同盐商搞乱盐政之说,这会可有证物呈上堂来”?王继文假意的润了润喉,高声问道。
“请大人传盐帮云贵分堂堂主闫玉恒,已在堂外等候”。昨日夜里玉恒暗中来探过她,搁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下,搞乱盐政可是大罪,断然不能让盐帮背上这样的罪名。
“来人,传闫玉恒上堂”。
“草民盐帮闫玉恒叩见大人”。玉恒落落的在堂前跪下,目光移到淮秀的脸上,连连的皱眉,看这神色比昨夜更加憔悴,她再三的叮嘱不要告诉梓麒他们,实则并不想让他们过于担心。
“闫玉恒,关于盐帮联名盐商扰乱盐政之说,你身为云贵两地的堂主可有话要说啊”?
“草民几日前,在云南之时,听说帮主为了此事无端坐监,因此,即日起程,星夜策马赶来,将盐帮同盐商公开施盐的账目清单,及盐商的签名,供大人参详作证,还盐帮一个公道”。
玉恒言罢,从怀中取出罪证呈上,只见朱冈赫然起身,他还是低估了程淮秀,看来她是早有防备的,不然两日之内,联合盐商这么快的便取证回堂,谈何容易,‘这程淮秀真的是能耐不少啊’,心中暗忖道。
“督抚大人,您请过目”。王继文笑意盈盈,满怀得意的递与朱冈跟前。
“哼!一纸书柬又算得了什么”。朱冈只是望了一眼,便将其搁置在一旁。
“你……!大人贵为云贵总督,盐帮施盐一事,督抚衙门清楚地很,一纸书柬不算什么?那么淮秀敢问大人,大人眼中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凭证的”?
“程淮秀,你敢如此对本官说话,当初若不是本官一时宽容放了盐帮兄弟及盐商们,你哪里有这个胆子,借着盐商的名头,欺瞒着官府实卖暗施,一群盐枭、私贩,本官当初就不该相信你,也好……!今日本官就借着这案子,将以往案件一并重组,看你还认不认罪”。纵然是一介女子,几番对簿都让自己连连败退,朱冈深感受欺受辱,早已怒气填胸
“赋税不均盐帮之罪,淮秀愿身受其罚,愿大人秉公办理,还我公道……”。句句出口如刀似剑,针针见血。
“我问你,秋汛将至,水患在即,朝廷下令,兴修水利,救民于水火之中,你盐帮耽搁盐税,避官道,绕夹路,另行私运,不顾民生,你可知罪”?
“朝廷下令?不见皇榜,不见文书,一面之词何以为信?尽管如此,可盐帮依旧按官府所言,赈灾施银,云南府堂,巡抚衙门王大人在堂可以作证,可有耽搁半点?贵州府堂,督抚大人你说盐帮可有将银两如数呈上?可有半点搁置?避官道,绕夹路,盐帮数年来都以走淮河,运河为主,为的是便捷和安全,只有云贵两地盐运往来,路途近,耗时少,来往方便,择路而行,可不曾为了逃脱路税而绕道而行”。
“哼!满嘴谎言,近两月来来往的盐运减少不止一半,你做何解释”。
“盐引空缺,盐事滞后,民女曾向大人提起过,让朝廷再增盐引,以免盐市动荡”。
“大胆!你这是在谴责本官的不是喽”?
“民女不敢,公堂之上,不容半句虚言”。
“别以为你舌绽莲花巧言善辩就可相安无事,方才你说,朝廷下令不见皇榜,不见文书;你又说,朝廷不增盐引,引起盐市动荡,这是指责朝政的纰漏,那就是在指责皇上不是;就凭这两点就可定你个欺君罔上,冒犯官府之罪,程淮秀,你可服罪”?朱冈的唇齿间闪现出阴冷之气,走近淮秀笑着说道。
“狱讼不公,民愤不平,白日不照之处即有覆盆之暗”。面对如此的得意之辈,她并未半点恐慌和退缩,昂然抬首,一股傲气逼人而至,淡然一笑,“如此逼供,大人用心良苦,怎奈
江湖盐帮,廉隅自重,一身清白,无罪可认”。
“你……!好,好你个程淮秀,看是你的嘴能硬得了几时?来人,棍棒伺候”。
“等等……”。王继文忙急着站起身。
“怎么,王大人又开始心疼了,你可别忘了,昨日晚上……的忠告”。闻言,王继文两眼直直的望着淮秀,满眼的怜惜之情。“将程淮秀重打三十大板”。
“慢着……”。玉恒赫然起身护在淮秀面前,“我是云贵分堂的堂主,虽有冤情,无以鸣告,案情未明,大人便要杖责,身在其职,必受其责,我愿代帮主受刑”。
“闫堂主,此事因我而起,要责罚应该由我来”。鲁三一个踉跄抢在了前头。
“哼哼……!来了个衷心护主的,真是稀罕”。
“玉恒,鲁三,盐帮有事,我为帮主,理应担当,放心……”。只为了让兄弟心安,粲然一笑,颔首眼神停在腹部,‘若是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们就赌一把,跟我一起闯过去’,明知这三十棍下去,别说是腹中柔弱的孩子,就是自己而今的身子要撑过去,怕也是九死一生,此时在她心里,却依旧满怀希望,她信,那是因为他的孩子,他的命应不同于常人,该另有定数。
方一转身,忽而天色暗沉下来,霏霏细雨迎风吹来,淮秀不禁笑了,刚才心中不可遏制的愤懑似乎早已平息,似看透了这其中营蝇苟狗的招数,上下苟安无非是些文恬武嬉的虚伪外表,就算确实凿凿有据,试问皇之臣子谁又有洞鉴之心,抬首一声长叹,只闻急切的鼓声隆隆作响,闫玉恒忙起身拦住淮秀。
“帮主,不要去,是梓麒,一定是梓麒”。
“来人,还不将程淮秀带下去”。朱冈急切的命令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落罪,怎容许有人破坏。
“大人对此案虽有疑虑,可盐帮确实已有凭证呈上,若是大人认为一纸书柬无以为证,那么大人心中应该有确实的证据,若有人证或物证,再定案也不迟,何必如此匆忙的便要逼供用刑呢”。眼看淮秀起身离开,玉恒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闫堂主出言虽有不敬,督抚大人你要谅他护主心切,再则,有人鸣冤必有冤情,咱们坐下来先听听什么事,再打也不迟啊”。王继文忙起身走近缓缓说道。
心里明明知道,朱冈此人无尧舜之仁、江海之量,面对如此佳人,哪里有如自己一般的惺惺相惜的心思,可眼下能拖延得一时便是一时,一场破包露馅的危机总算是暂时弥合,王继文方才高悬的心慢慢放下,看朱冈那怒意满腔的神情,神态自若的坐定。
“来人,传击鼓人上堂”。
衙役带着梓麒疾步走来,走近,与堂前俩人面面相觑,朱冈顿惊,怎么他会突然出现在此。
“草民钟梓麒参见两位大人”。
“呵呵!稀客呀,钟大人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今日会在公堂之上碰面,只是你成了我的堂下之客,到是让下官没有想到的”。言语中暗藏讥讽。
“督抚大人,在下已不在官场,行迹江湖多时,正巧今日有冤案在身,大人又是此案的主审,梓麒才有幸再遇到大人”。对于方才的调笑并未在意。
“哦!什么冤案?说来听听”?朱冈悠悠然坐了下来。
“运河失事官府失察,杀人溺尸嫁祸他人;盐事滞后课税厚重,恃功欺君其罪可诛;正身有罪,罪不在盐帮,大人不见,而今之势,徒具太平之形,实隐忧患之气吗”?诚挚地徐徐进言道。
“钟梓麒,你在替盐帮说话吗?你就不怕与其同罪”?
“大人此言差矣!草民一番良言,是替面临秋汛之灾,急盼解救的云贵百姓说话;替蒙冤受屈的盐漕兄弟说话;也是替如今坐在高堂之上位高权重的两位大人说话”。
“你满嘴良言,却是处处偏袒盐帮,下官问你同盐帮是何关系”。
“江湖至交,一番仁义,肝胆相照”。
“至交?难怪京城盐帮之案,偏私袒护,原来如此,弃朝服,奔江湖……”。
“偏私袒护要的是证据,难道大人问案不讲凭证,便可绳之于法不成?至于弃朝服,奔江湖,梓麒心中自有天地,大人不学时文,能明白追求帝王之道,难道江湖人不进仕途,就不能出将入相么”?一番言语坦坦荡荡,朱冈已是气的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一片仁义之心,满嘴胡说八道,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
“慢着,大人不问不听,又要用刑”?钟梓麒步步逼近,盛气凌人,朱冈没来由的慌乱。
“钟梓麒,听你方才所言,运河失事,溺尸嫁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继文看堂下两虎相争,虽然朱冈已败下阵来,心里也舒坦了点,可毕竟此案牵涉到自己,心里难免惶惶不安。
“禀巡抚大人,运河失事,草民已去探查过,刘大人另有卷宗带上……”。梓麒将刘富贵的几折卷宗递与堂前,佯装细阅,心里却直犯嘀咕,这案子上头再三催促要尽快结案,如今横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没有想到钟梓麒能从刘富贵那里找到线索,若是再拖下去,后堂坐等的十六王爷定是要了自个的脑袋,若是结了案,亲自把淮秀送上断头台,他又怎能舍得,他是铁了心宁可舍了这乌纱帽,也要抱得美人归的。蓦然间一阵莫名的恐怖,心悸得卜卜直跳,额前也渗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怎么了,王大人,失什么神呢”?朱冈那边没好气的催促着道。
“这卷宗写得全无头绪,对此案含糊其辞,这个刘富贵是怎么断案的”?王继文气的将卷宗撂过一旁。
“哼哼……!下官早就说过了,程淮秀万千辩驳,就是为了拖延时辰,是你力保偏袒,这会由不得你不信了吧,这种卷宗也能呈上堂做辩证,简直是笑话”。
“梓麒,此乃盐帮之事,你无需为此牵涉进来”。淮秀抬首急着说道,钟梓麒被罢官,是因为天宝盐栈的案子,这个时候朱冈是明摆着咬死了盐帮不肯罢手。
“纵然卷宗纰漏重重,漕帮何腾有证供在堂,大人细看与鲁三所言可有差别”。梓麒仍不罢休,今日这一遭他早在预料之中。
“盐漕两帮,犹如一家,互为偏帮,私下串供,也是情理之中”。
“事发之后,何腾遣送回江南盐漕总督衙门,鲁三被押回云南巡抚入堂便审问,偏帮?串供?督抚大人难道不觉得此言太过牵强,将罪名强加于人了么”?梓麒已是怒满胸膛,这贪官分明是蛇鼠一窝,强词夺理。
“钟梓麒,你别忘记,今日公堂之上,你已经不是官了,不要再大放厥词”。
“为官为民,物证在堂上,大人难道要官逼民反不成”?
“你想造反?那下官就成全你,来人,拉下去一并问罪”。紧要关头总有个不怕死的,来替盐帮强出头,他岂能容得。
“大人,盐漕总督钱大人来访”。门口一衙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到钱士诚正笑着缓步走来,朱冈和王继文顿觉意外,怎么就不声不响的来了……。
“哟!钱大人,下官有失远迎,望请恕罪”。王继文笑着走下堂客套起来。
“王大人,你客气了”。回首看到朱冈,钱士诚走近,“原来督抚大人也在啊,失敬失敬”。
“钱大人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怎么也不先通报一声,也好让我等为你洗尘啊”。
“唉!这不是盐漕的案子一直搁了这么久,还未有半点头绪么,因此也是临时定了主意,急急的赶过来了,下官是否扰乱两位大人审案了”?钱士诚咻着气儿笑道。
“不!我们这会正审着钱大人所言的案子呢,正好,您来了,一起会审”。王继文心想,正巧这事与朱冈正对上了,说不定钱士诚一来,这案子能暂缓些。
各自怀揣着别样的心思,却是笑意盈盈款款落座……!
“钱大人,我跟王大人该问的都问了,不如你来接着审下去”。朱冈话似客套,笑意阑珊的看这钱士诚,就等着看好戏一般。
“那就谢督抚大人了”。钱士诚拱手向两人道了声谢,“来人,带人犯何腾上堂”。
何腾此行本就是为了此案而来,江沱临行前有交代,运河失事,虽说源头是盐帮,可主持河运的是漕帮,盐漕本一家,盐帮有事,漕帮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让盐帮独自承担。
“漕帮何腾参见各位大人”。
“何腾,运河失事,你和鲁三身为盐漕主事,将犯案经过详细说来”。
“回大人,那日夜黑风高,船儿借了风驶的急了些,到了运河口,看到有船只驶过来,便让兄弟急着转了舵,那会滩头浅,船就往浅滩驶了去,船底因触礁撕裂了一大块,兄弟们急着将盐运搬上岸便忙活了半夜,一早船家的老头便哭着嚷着说咱们的船把伤了他过江的客人,那衙门捕快二话不说,便将我跟鲁三兄弟抓了去问话,说我们草菅人命,非要我们认罪不可,
杀人这般大的官司,我们不能为了保命就瞎认了,那县太爷就各自给咱们兄弟挨了三十大板,不过半日,府衙的师爷不知跟那县太爷嘀咕了什么,便将我押送回了苏州,鲁三兄弟我是后来才知道他被押回了这里,大人!此事跟盐漕真无关系”。
“何腾,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可有凭证”。朱冈仍是紧逼的不肯罢休。
“回大人,那溺水的人身无水涨之气,再说了,那船家老头看他的年纪也有六七十岁了,那死的可只有三十多岁,就算他是溺水而死,没理由,年轻人就这么亡了,那年长的老头子安然无恙”。
“何腾,那是你自己妄加推测罢了,不足为证”。王继文有些坐不住了,这案子时至今日,他并未详细的观阅过,只是按照上头的旨意办事,方才何腾所言,虽是片面之言,却也不是全无道理,此刻如坐针毡般心里直发慌。
“下官到运河口那盐漕失事的地方去查探过,那河岸口至县衙若是步行,得花半天的路程,那船家老头儿,年老体衰的,就算给他一个晚上的时辰,若是报了案再急着赶回来,如此的论断未免太过草率了点,这件事,怕是有人暗中操纵,且不说盐槽两帮是否确有杀人溺尸,就这案子而言,也是疑虑重重,若是就此了结了此案,我怕难以让人信服。两位大人不知有何高见”?钱士诚笑颜问道,听他如此详解透彻,朱冈和王继文顿时哑然失声。
堂下霎时掀起了风雨,钱士诚为官清廉素有耳闻,案子到了他手中,他是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草率结案的,这会方才的一番客套,怕是给自己惹了麻烦回来,钱大人双眸炯炯打量着一旁的两人,分明各怀鬼胎,只是意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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