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五部2-4
(2008-12-05 15: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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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续杂谈 |
分类: 长篇续文 |
二、燃情
“你们帮主去哪儿了?”来不及抖落满身的风尘,四爷冒冒然出现在盐帮。
“旱湖。”
“旱湖?”
“帮主每年都要去那里小住。”
“一个人?”
“永琰和莲子陪着。”
脑中闪过春喜的话,旱湖……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一路,仆仆风尘,风驰电掣,恨不能插翅相见。刹那间,突然情怯,逝去的过往,能否一一重新拾起?他,还是她的那个他嘛?
怔忪着,直到有人叫唤。
“慕亦风参见皇上。” 兄弟们风传着皇帝微服来了盐帮,慕亦风知道肯
定是他。说不清道不明是喜是悲,爱一个人难道不是给她幸福吗?为何,事已至此,还会有撕心裂肺的痛?
“朕想听你说……”当年,也许多知道一点儿当年的事情,他就不会如此不安。
说什么?即使在她身边那么久,她缄口不提与这个男人的过往,他——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她不说,他也不问,人总有放不下的事情。“那是她和四爷的故事……”
“我就是四爷!”难道四爷和皇上有什么不同吗?不同的称呼,不同的身份,可是对她的心思,不曾变过。
“听……不如亲历。”
“朕……只是……”不愿在慕亦风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踌躇不是想放弃,而是怕,一别经年,错过这次,或许就永远地遗忘了过往,失去了将来。
“旱湖,我去过。”果真在四爷眼里看到那抹惊悸,慕亦风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些快活。顿了顿,“没进去……那是属于她的地方,想来是不愿被外人打扰。”
策马前行,四爷反复掂量着慕亦风的话“如果我是你,无论如何,不会再
丢下她”,旱湖,他又一下子充满期待,那里定是属于她和自己的……
小小的炭炉忽明忽暗,简朴的寤言堂略显清冷。
“娘,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到这里来?”
“这里……是你外公生前居住的地方,娘想他的时候就过来看看……”
“哦。”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永琰乖乖地闭上眼睛。
淮秀亲了亲永琰的额头,看这黑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睛上竟是这般好看。帮里的兄弟都说,永琰的眉目有她的影子。于是,她想着另一个人看这眉眼的情怀。对镜簪花,她没有这份闲情。风里来雨里去,混在一堆苦哈哈的汉子中。直到遇见他,她开始对着铜镜悉心拨弄耳边的流苏,凝视眉下的秀目。他说竹林,就那么一眼,她便注定成为他生命中恋恋不忘的女人。他说京城,秀目半
垂,睫如翅翼,那一刻的柔情似水,欲语还休,她便注定成为他生命中纠缠不
清的女人。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隐着他的影子和他的深情。那缠绵的一吻,无悔的夜晚,虽然不复存在,却如桂花酿一般越陈越是醉人。没有了睡意,一个人披着清冷的月光来到亭中。没有菜,也没有酒,却已经醉在这无垠的月色中去了。痴痴地坐着,一遍遍重温当时的每一幕,依然是面红耳赤,满心满眼的缱绻悱恻。
不思量,自难忘。想他,不是无时无刻,却在每一个清晨红日冉冉时,想远方的他是否也已起身?纤指过处,韶华起落。于是,闲下来,他的身影常不期而至。于是,想如果当初不是这样,他与她是否又会是另外一种结局?任寂寞入眉,任忧伤满怀,却有一丝温暖自心中升腾,因了这一场风花雪月,纠缠了今生。
“淮秀……”
想得入神,竟然听见他的声音。
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悄悄披在肩头,“莲子,你睡吧。”感激地回头。
披风悄声无息地滑落在地上。
“淮秀……”
又是一声。
眼前人分明是他,怎么可能?他早忘了,再也不可能唤她“淮秀”。用力甩了甩头,想让眼前虚幻的景象消失。他就如活生生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柔荑轻举,冰冷的指尖刚一触及温热的脸庞却触电般缩了回去。
四爷大力地抓住淮秀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让滚烫的心暖她冰冷的手。
从别后, 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四爷……”低低的一声不像是唤他,倒像是唤给自己听的,唤回自己早
已飞散的思绪,唤回自己悸动的心魂。
四爷温柔地拉过淮秀,让她的脸庞深深埋在胸膛,任她的泪水沾湿衣衫,
两臂收紧恨不能与她融为一体,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永远不会再离开他。
侧过头去躲在他的怀里,仿佛在倾听什么,又像在思索什么,回拥着他。
念想,就这样变成真实了吗?
四爷微微低首,温柔托起她的下颌。奢望,真的可以变成现实嘛?看她微微蹙起的秀眉,看她依稀朦胧倾诉愁思的双目,看她似笑非笑的薄唇,大手滑过长发,留下波澜。愿付与三千情怀换她一生低眉浅笑。
三、关情
意外排山倒海般簇来,淮秀沉溺在这潮涌之中。这么多年刻意的回避与坚持,忘了,也许千里之堤的溃毁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这样,懵了。没有太多的言语,伏在他的胸口,满心的晦涩在这一瞬轻飘飘远去,花开在心田,生出沉甸甸的烂漫。“昨日青青双鬓,今日星星满镜,转首岁华流”,有谁能心甘尘缘了了。
四爷搂住淮秀,手一遍遍轻抚,他喜欢这真实的触感。从开始起疑,他的心鼓鼓地躁动了这么久,无数次臆想着重逢的一幕,或许是相顾无言,也许是相拥而泣……只是始终把它想得太苍白。任何的言语动作,都无法描绘,他拥着的是自己也不知深到何许的眷念。仿佛几世的轮回,等的就是这一刻的重逢。
晨露渐重,淮秀静静伏在四爷的怀里。
一宿未眠,四爷不敢动,悄然凝视着淮秀。肩上的锦被早已滑落,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
晨曦初浴,淮秀渐渐醒来。不想睁眼,这样便可以在他的怀里多赖片刻。轻叹一声,闭着眼摸索着他的大掌。凉,刺骨的凉惊了她。眼帘一挑,她掀起被子也裹住了他。满身的寒气。心一紧,她蹙着眉环住四爷的脖子。不经意,脸与他贴近,近到呼吸可闻,满身燥热。
四爷顺势在淮秀面上一啄,惹得淮秀绯霞一片,四爷不由得痴了。
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扰了这一室的春意。
小孩儿就是好哄,不消几句,永琰已经兴奋得忘乎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爹
不过是生了病忘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痊愈了。
四爷抱住永琰就在炕上打起滚来,永琰咯吱咯吱乐个不停。
不忍拂了永琰的兴致,淮秀默许。
每个人的眉眼里溢得满满的笑意驱散了寒气,唯独莲子例外。她的眼里是冷,只轻轻一扫,那眼里盛满了猜忌和愤怒,竟让四爷觉得微微生寒。他看着她把淮秀拉出门外,他想知道这个丫头会说些什么。
四爷心不在焉地陪着永琰,眼睛不住往门外瞅,直到淮秀面色如常地回来。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她依旧那样笑着,灿烂而夺目,他这才放了心。
晚上,永琰心满意足地睡在四爷和淮秀中间不停说笑,闹了大半夜算安静地睡了,两只小手各握住一只大手不放。
掌心传来的温热,引起了一股陌生的悸动。寻常百姓,一家三口,就是这样的吧?这半生,为君,高高在上,尽享尊荣。只是佳丽三千,竟不曾有过为夫的念头,环肥燕瘦与美玉丝帛一般,隶属于他皇帝的身份,荣辱一线只随龙颜喜怒。为父,他问心有愧,子嗣众多本就难以周全,宫廷祸乱又不得不防, 他喜欢任何一个,却不亲近任何一个。羡慕段成己笔下的“最关情处,迎门稚子
一笑牵衣” ,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平凡的幸福。星目掩不住的笑意蔓延
着。
隔着永琰,四爷和淮秀脸朝中侧卧着。
少了永琰的笑语,淮秀突然觉得周围太静。阖着眼,假寐。这样的场景,她还不太习惯。孤身一人,以盐帮为家;有了永琰,是另一种感觉;现在,觉得这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家。心一颤,被这个念头吓着了,若是恋上了这样的家,她还能有出家的心境吗?
看淮秀的睫毛颤了一颤,四爷悄然笑了。轻轻伸过另一只手,寻着她的手,安心地握住。喜欢她纤指微凉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她是需要他的。
淮秀不得不睁开眼,又避不开四爷炙热的目光。想挣脱,又怕吵醒了永琰。
压低声音说:“当心压着永琰。”
四爷作势欲起,“要不把他抱走?”
“你!”淮秀嗔怪着不再理他,抽回手,闭上眼睛,不理会耳边传来四爷一声一声的叹息。
莲子,依旧冷着脸,她的柔顺只在面对淮秀和永琰时展现。听着房里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是觉得刺耳。那天,与淮秀的谈话不欢而散,可是,她能感觉到淮秀镇定的话语中掩饰的犹豫,不是对他的疑虑,是对她自己方寸大乱的无措。小姐,只要一遇到四爷,所有的冷静和精明都不复存在了。所以,她得守着她,绝不能让那个男人再次伤害她。每一次看见淮秀和永琰的笑,她便说服自己相信所看到的由四爷带来的一切改变,又痛恨自己的软弱会推波助澜造导致淮秀和永琰更大的苦痛。
“莲子。”
赶紧用衣袖擦了擦脸,“小姐。”
淮秀知道这几天她总避着自己和四爷,心生内疚,递了块帕子。“莲子,你生我气了?”
“莲子怎么会生小姐的气。”
帕子还在自己的手上,莲子没接。淮秀拿起来,替她擦了擦泪痕。名分上是主仆,实则是姐妹、是亲人。“莲子,你的心思我懂。”
莲子心头一热,眼泪流得更凶,抽泣着:“小……姐……”
“莲子,一切……随缘吧。”
四、断情
园子里,永琰黏在四爷的背上不肯下来,仿佛是把几年来积蓄的的精力一下爆发出来。
四爷笑意绵绵,任他胡闹,任他放肆。
“娘!娘!”
顺着永琰的叫唤,四爷迫不及待去寻淮秀的身影,亭间落落的一身红。
每每与永琰玩闹,他总是不经意向她投去目光。忆不起过往,即使近在咫尺,他依然恍惚地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实。若是知道自己没有恢复,她能接
受吗?想从她的眼里寻到他希冀的炽烈、企盼的肯定,挣脱自己的犹豫与忐
忑。
可是,他遍寻不着,隐隐觉得她的灿烂隔着一层薄雾,不甚清晰,如那秋
水寒烟,似一阵风过就散了。这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笼着她。他想问,想说,她却避着他,隔着永琰,隔着莲子,不与他独处。
莲子也能感觉得到,淮秀是在躲。摇了摇头,敛去眼里的无奈,她还是端着食盒过来了。小姐说得没错,或许谁也不能改变什么。缘起缘灭,本就不可强求,非到显山露水,几人能参透对错。尽管心里仍别扭着,她还是决定了。“永琰。”招招手唤永琰过去,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他支去厨房陪自己再弄些吃的。
雨落而过的黄昏,一下子静了。
“我去陪他们。”淮秀蓦地起身,人依旧是那时的人,变了的是心吗?竟不习惯与他独处了吗?
“淮秀!”四爷急步跟上牵住她的衣袖,情急触到她指尖的冰凉,就像这清冷的空气。不容他想,略一使力。
猝然间跌进四爷的怀里。又是一个不期然,望及眼前人那张熟悉、明亮的面孔挂着一梢清澈的笑容,躲不过也避不了,淮秀的感觉一如当年。
她已萦萦在怀,属于她的气息熟悉而又让人惬意。四爷璨若星辰的双瞳好似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沉入这一绰约的女子。双手从她的胳膊下绕到前面,环住她。十指与她紧扣,修长的手指不住在她掌心轻挠。侧脸,在她耳边呢喃:“想你……时时见,还是想。”
娇容如若晚霞洒落,慢慢晕成一圈,淮秀闪了神,四爷亦是。
缕缕胭脂摄了他的心魂,灼热的气息不由自主覆在她的颊上。眼角生风,四爷的嘴边笑意益发浓了。
他总能轻易撩动她,淮秀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挣了挣,害怕回应,故作不知:“我不是一直在这儿吗?”
“你不吃醋?”
“吃醋?”
“永琰啊。“
娇嗔,淮秀撇过头白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难移本性。
看他嘴角讳莫如深的笑容,才意识到浮于两人之间的一丝暧昧,旖旎在瞬间瓦解了刚才的凝重,让她再没有办法掩饰下去。
涎着脸凑过去,四爷倐地在她撅起的唇边印下一吻。“今晚让永琰跟莲子睡吧?”蹬鼻子上脸,他最是这样。
“为什么?”
“你!”淮秀转身避开他直勾勾的撩人目光。
朝她耳边轻轻吹气,“好不好?”
尽力忽视他双瞳传来的灼热,耳畔一阵阵的酥麻却让她心底如风中的叶子打着旋儿,心越跳越快。淮秀咬着唇儿不依。
收拢怀抱,四爷在她脖子上不住磨蹭。“好不好?”
他的气息愈近,淮秀愈乱。脸越发滚烫起来,淮秀又羞又恼:“放开,给永琰看见了……”
“有什么不好……”
雨后竟是斜阳如画,暮霭细碎洒落在全身,柔情如水散开……
夜晚千灯,无言相对。
兰花素指,炭火陶壶,几上呈着粉彩描金三才杯。
看淮秀沏茶的手法如巧蝶穿梭甚是好看,四爷接过茶盅,戏谑:“三清香茗奉君前。”轻啜了一口,袅袅茶香,沁入心脾。想起前次南下总觉茶不对味,不禁笑出声来:“淮秀,这茶好,说不出的好。”
淮秀斜睨了他一眼,“不过是狮峰龙井佐以梅花、松子仁和佛手,乾隆爷
最爱的三清茶,今日又好在哪里?”
为重要。”四爷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想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淮秀垂眼略侧过头去。
最爱她不胜娇羞的模样,笑着打岔:“你怎么知道我最爱三清茶?”
淮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过的啊。”
“啊?哦……”四爷尴尬一笑,“对对对,是我说的……以后我只喝你泡的茶。”手顺势抚上她的肩膀。
茶杯倾倒,洒在衣摆。
淮秀忙抽身细看,攥着帕子替他擦拭。
“没事儿,没事儿。”
茶汁溅在腰身,湿了一片。
瞥见他的荷包,淮秀心神一荡,咬唇道:“那个荷包……”
“荷包?”四爷低头看看自己腰间佩戴的如意荷包。“宫里的小玩意,喜欢四爷送你。”说着就要解下来。
“谁要这个!”脸一热,转身背对他。
四爷嬉笑着挪到她跟前,“你要什么,说嘛,四爷都给你。”
赌气道:“你明知故问!”甩手不理他。
“我真的不知道啊。”
淮秀的神色倐地凝重起来,“你还要跟我玩笑!”
她的神情让他的心“咯噔“一下,一丝担忧极快地沉入心底。四爷不知所措,嗫嚅着:“什么荷包,只要你喜欢,赶明儿四爷都给你弄来。”
身体摇摇欲坠,手抚在心上。“你……不是四爷!”
“我……我怎么不是呢?”颊上血色全无,呼吸急促,“你看着……仔细……看清楚,不是我是谁……”失了如簧的巧舌,说得断断续续。
“你没有恢复记忆,是不是?”泪眼婆娑,逼视着他。
心虚地偏过头,眼神飘向窗外。四爷的喉头动了动, 半晌,艰涩地答道:“我没有骗你。就算我不记得了,可现在我知道你是淮秀,你知道我是四爷,这还不够吗?”
水汽氤氲,遍满哀伤和惆怅。深深凝视他一眼,凄楚笑道:“没有了过
往,四爷还是淮秀的四爷,淮秀还是四爷的淮秀吗?”声音支离破碎。
“不!”绝望地低吼,箍着她的双臂,“淮秀,你看看我!我是四爷!我是四爷啊!” 抬手想触碰她的脸庞,却落空了。
莽莽退了几步,面容如秋日黄花凋残。
目光骤然黯淡,呼吸凝滞,手无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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