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秘的棕榈油制作过程

——跟着梁子跑西非系列之四

文、图/梁
子
去托瓦马村的路程不算远,它在镇子的西南方向,虽然道路宽敞,但尘土飞扬。等我们进村时,莫塞斯已成了非洲陶俑。他说,其实你也如此。
刚进村,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他头顶着一个圆筐,里面放了几个有点像菠萝的东西,上面还结了许多卵圆形的小果子。一问才知道是刚从丛林里采摘的棕榈果,准备制作棕榈油用。莫塞斯一听,赶紧对我说:“子,棕榈油很好吃,我们每天都离不了它,特别是跟肉和菜煮在一起,再放些辣椒,香极了!你应该看看它的制作过程,这是你们女人干的活儿。”
于是,我们说好,明天来这家拍摄制作棕榈油的镜头,那个小伙子听说要给他家拍照,高兴得咧着嘴,一个劲儿地用拐了调的英语对我说:“明天见,明天见。”
回到家,阿米看我回来得晚,又是一身尘土,便对我说:“今天你不要自己做饭了,尝尝我们家的饭吧。”不一会儿,阿米端来了一个大碗,里面盛的是大米饭,可上面还浇盖了一层又黄又绿的东西,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吃了不消化的食物后拉出的……我一阵反胃,顿时没了食欲。阿米仍兴致勃勃地对我说:“这是用棕榈油煮的牛肉和切碎了的木薯叶子,很好吃。走,跟我到门外去,反正大家都在吃。”
我随着阿米走出门才发现,她家门前的芒果树下,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水井旁,中间放了一个装满了饭和菜的大盆。他们边聊天边用手把盆里的饭菜捏成一团,送进嘴里,每个人嘴上都油汪汪的。他们见我也端着同样的饭菜走出来,都觉得稀奇,并且用沾满了饭菜的油手冲我比画着,意思是让我也用手抓着吃。看他们个个吃得香喷喷的,也勾起了我的食欲。我闭上眼睛,试着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尝了尝,嗯,味道的确不差。也许是饿了,又在众目睽睽下,我索性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夸奖。阿米见了十分得意,感到很有面子。
如此制作棕榈油
第二天,我和莫塞斯再一次来到托瓦马村,却没有找到昨天那位答应我们去他家拍摄的小伙子,但运气好的是,一位叫马瑞安·纳比欧的女人指着村里一个草屋告诉我们:“那儿是萨娜·色瑞夫制作棕榈油的地方,你们可以去她家看看。”说着,还热心地为我们带路。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简陋的草房子,旁边正冒着烟。原以为棕榈油是在房子里用专用的机器提炼的,到了现场一看,不由得惊呆了。距草屋不远处有一个人工挖的大池子,旁边用三块石头架起了一个被烟熏得漆黑的大铁桶,桶下烧着柴火。这时只见一个穿着一条十分破旧的大裤衩,裸露着上身的女人,手里拿着两块破布,正准备把桶里的东西往池子里倒。一看有外人来,她立即停止了手头的操作。
马瑞安把我和莫塞斯带到站在铁桶边上那个叫萨娜的女人面前,为我们介绍了一下。萨娜见我手举着相机要为她拍照,突然敛起了笑脸,立刻变得极严肃又紧张,且两手下垂,双腿立正,仰着蓬松而脏乱的头,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后来,在大家一再劝说下,她才继续干活儿。
萨娜在其他妇女和孩子们的帮助下,很吃力地将架在火上近一人高的大铁桶放倒,往池子里倒出了大半桶已煮了一夜的棕榈果,这会儿的棕榈果看上去就像一大滩新鲜的马粪。之后,有人从几米外的一口小“水井”里打来水,往池子里倒。还有人添柴烧火,说是需要烧一桶开水。不一会儿的工夫,人们再次将铁桶里烧开的水倒入池子里,然后,又从那口“水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倒入池子里。我走到“水井”边看了看,这哪儿是什么“水井”?就是个囤积雨水的小坑,坑里的水一片浑浊,上面还有不少漂浮物!
这时,萨娜十分敏捷地跳进了已经漂了些红油的池子里,踩那些“马粪”状的棕榈粕。被煮过的棕榈粕本身含有大量的油脂,经开水煮后,棕榈果的核自然脱落,倒入池子里就沉在池子底儿了。而果肉被煮得开了花,经人用脚踩后,可以挤出油,待油漂浮到水面上,再用一个塑料碗捞上来,然后倒进铁桶里烧半个小时,就可以食用了。
棕榈果生长在棕榈树的大果串上,每个果串大约有2000多个棕榈果。可以嚼着生吃,也可以煮过后炼油。人们通常用生油做肥皂、蜡烛等,而煮熟的油才能食用。
后来,我从资料中得知,最早的棕榈油产于西非。目前在其他国家,提炼棕榈油都有专门的精炼工厂,专门提炼上等的棕榈仁色拉油。棕榈油是天然油脂的上品,甚至可以替代大豆油、花生油、向日葵籽油、椰油、猪油和牛油等,在世界上被广泛应用。它有一种天然的抗氧化性能,在制作方便面、饼干、糕点、奶油及巧克力类食品时,棕榈油也是首选油脂。另外,被分离出来的棕榈粕由于具有高含量的粗蛋白和粗脂肪,还是饲养牛羊等牲畜的上选饲料。而对于人类,棕榈油同样是一种有益的植物油,在人体内的消化和吸收率超过97%,和其他所有植物食用油一样,棕榈油本身不含有胆固醇。
为了艰辛的生活
尽管萨娜才35岁,但她说自己自从19岁出嫁起就开始跟着丈夫学习这项制作工艺,主要是为了给家庭增加一点收入。她丈夫在一家私人农场种地,前些年虽然有点收入,但自从他们陆续增添了5个孩子以后,家里的生活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她要趁旱季大量地制作棕榈油,拿到镇上出售赚点钱。她说,今年她家的经济状况已经有所缓解,可是丈夫又娶了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老婆,不仅要花很多钱给对方买彩礼,家里又多了一个人的开销。说着她指了一下一个正弯着腰费力地砸东西的女人,“好在这个女人还不错,对我也很好,很听我的话,还说喜欢跟着我干活儿。现在,我在池子里干活儿,她带着孩子们把我捞出来的棕榈果再用‘汞德’(当地人舂米的东西)反复凿烂,再倒进池子里,还能再榨出一点油,这样,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想等到她生孩子的时候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毕竟我是过来人了。”
当地是一夫多妻制,这种婚姻形式之所以在整个非洲都比较普遍,是早期当地社会的经济状况造成的。男人多娶一个妻子,就意味着增加了一个劳动力。娶妻越多,劳动力越多,财富自然就越多,在社会上的声望也就越高。所以,在非洲,人们评价男人财富的多少,常常看他娶了多少个妻子,很多酋长至少要娶四五个妻子。
萨娜的确很能干,她的双腿一直浸在浮满了橙红色棕榈油的池子里,同时一直弯着腰,不停地在池子里边用脚踩着棕榈粕,并用手搅拌着池子里的混水,然后再用圆筛子筛,待油漂浮在水面上后,她便用塑料碗滤着漂在水面上的油,一点点往碗里舀,再把碗里的油倒进铁桶里。萨娜不知是饿了,还是抵挡不住棕榈油的诱惑,她一边用碗捞着漂上来的油,一边用食指从碗里挖着油,送到嘴里。身上的汗水正顺着被阳光照射得油亮的黑色肌肤,缓缓地流入池子里。我想,从这个池子捞出来的棕榈油,味道一定很特别,雨水、汗水和油水搀杂在一起,就看谁有“福”享用了。见萨娜吃得那么香甜,我也不禁学着她的样子,把手伸进小桶里,用食指沾了一点尝了尝,的确很香,也就忘了它的“特殊风味”。
其实,一大池子水里,真正漂上来的油只有两三小桶,这些油还需经过烧制后才能食用。而提炼棕榈油每次所花费的时间至少要两三个小时,1加仑棕榈油在镇上能卖3000多里昂,相当于10块钱人民币。
棕榈油烧制完成后,萨娜再一次跳进池子里,俯身将池子下面堵水的石头挪走。她说,自己特意在旁边种了一大片地,就是为了不使这池子“油水”白白流失掉。
“油水”放完后,萨娜把池子下面沉淀的棕榈果核专门捡到一个圆筐里,她说,到了雨季,粮、油、菜都很缺,这些棕榈果核还能煮来当粮食吃,或者把它们凿碎,还能再榨一次油。
肥皂是怎么制作的?
不知不觉中,我和莫塞斯在近40℃的高温下,被阳光足足暴晒了五六个小时。回到镇上,他一直把我送到阿米家。我们说好,明天他带我去拍摄用棕榈油制作肥皂的过程。
第二天一大早,莫塞斯就来了。我提着相机跑出门,发现莫塞斯正与阿米还有一个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的中年妇女站在一起说话。看见我出来,阿米赶紧为我介绍说:“这是我表姐艾丝特,我俩的爷爷是兄弟,都不是外人。”
莫塞斯又说:“在我们这儿,不论村里、镇里的人都会做肥皂。因为自己做的肥皂既好用又便宜,所以,今天我专门为你找了一个做肥皂的人。不过,人家可不是专门做肥皂的,她是学校的老师,今天学校放假。她说,自己正好准备做一些肥皂洗衣服用。”
艾丝特老师看上去有40多岁,身材偏胖,走起路来扭着屁股,不慌不忙的。可能与职业有关,她的一举一动挺文气。她告诉我,用棕榈油制作肥皂、蜡烛在西非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也是早期很热门儿的商业活动之一。因为,不论是肥皂还是蜡烛,都是人们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品。在贩卖黑奴时代的后期,迫于形势的压力,许多人被迫把贩卖黑奴转为倒卖棕榈油、肥皂、蜡烛等生意,而且这些货真价实的东西,曾经是欧洲人非常看好的商品。所以,直到现在这项工艺仍然广为沿用着。
艾丝特做肥皂的动作很娴熟,边干活儿嘴里边念叨着,像个话外音的解说员。她先找来一个塑料脸盆,往里面倒了8瓶水,然后又往里面倒了大约1加仑的棕榈油。她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小棍儿,在盆里搅拌了约5分钟,又将一袋约1斤的苏打粉倒进脸盆里,始终不停地搅伴着。我想,肥皂是固体的,这一大盆水何时才能凝固呢?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满脸是汗地对我说:“你看,这盆里有水,有油,还有苏打,我越搅它就越稠,别看它现在是凉的,再过10分钟,它会烫手的。”
20分钟之后,那盆水已经黏稠得搅不动了,看上去像一盆还没切块的豆腐。艾丝特说:“在快成形的时候,可以加一些自己喜欢的颜色,红、绿、蓝都行。”
最后,艾丝特把这盆“豆腐肥皂”摊在有阳光照射的地上晾晒了一两个小时,快干的时候,艾丝特用一把小刀把它们切成方块,简直与豆腐没有两样,馋得我直流口水。
这种“豆腐肥皂”,用起来比较油腻,很滑手,也不好冲洗,但对皮肤没有伤害,衣服也洗得很干净,还有一股自然的清香味儿。
清香醉人的棕榈酒
摄完了棕榈油和肥皂制作过程,我又听说这里还生产棕榈酒,于是就与马楚村的巴斯酋长约好,去马楚村拍摄制作棕榈酒。
进了村,巴斯酋长很爽快地从身后拽出一个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长短裤的男人,给我介绍说:“这是古里瓦桑姆,你们跟着他走。”
古里瓦桑姆两眼炯炯有神,手持一把长刀和一只塑料桶。我和莫塞斯跟着他走进了丛林,他指着一棵棵形状各异的棕榈树对我说:“这种长得矮一些的棕榈树是马桑凯,最早从加纳移植来的,比那种本地树好。”这时我才发现两种棕榈树从外观到形状截然不同,本地的棕榈树乍一看与椰子树相差无几,就连塞拉利昂的国徽上都有这种树,它是国家的标志,是农业财富的象征。而那种叫马桑凯的棕榈树要矮一些,很粗壮,它不仅能结大量的棕榈果炼油,还能提取树液酿酒。所以,这种棕榈树深受当地人的喜爱。
我们跟着古里瓦桑姆来到林子深处的一棵马桑凯棕榈树前,他很快蹬上一个木架子,然后用手上的大刀清理着树上的枝叶。之后,他将树上挂着的一个塑料桶摘下来,向我们摇了一下。
“桶里就是棕榈酒,这可是最新鲜的酒了,一会儿你尝一尝。”莫塞斯对我说。然后,他示意我将对着古里瓦桑姆的镜头转向他,接着,他清了清那浑厚的嗓子,像个专业电视主持人似的,用眼睛向我郑重地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可以开始对他录像了。于是他对着镜头,吐沫四溅、滔滔不绝地讲起棕榈酒的“制作”过程来了。
“请看,这就是居住在西部非洲塞拉利昂曼迪族人,刚刚‘制作’出来的最新鲜的棕榈酒。现在是甜的,两三个小时以后,它就会渐渐发酵,味道会变得发酸。因为它有一定的度数,所以把它称为‘酒’,这种酒讲究喝当天新鲜的……”
这种棕榈酒,实际上完全是树液,根本不用“制作”,是真正的纯天然饮品。之后,莫塞斯对着镜头接着说:“当一棵棕榈树成熟之后,每隔五六年便可以从它的树干里提取这种酒。不过,在此之前,最关键的是需要准确地确定哪棵树已经成熟。然而树的成熟与否并没有显著的标志,只能凭经验。当你选择了可以开采的棕榈树后,最艰难的劳动是需要先清理树干。你们看,他用一种编织好的树条,把自己绑在树干上,或者搭一个木架子站在上面,用大刀将一层老化的树皮和树枝砍掉,而这种劳动至少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清理完树干,需要在树干上找一个适当的位置,凿一个约20厘米的小洞,再用树皮或树枝削一个引水管,将树里的液体引到悬挂在树上的塑料桶里,就可以喝了。”
这时,古里瓦桑姆提着装了酒的塑料桶从木架子上下来,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塑料杯子,往里倒了一些酒递给我,让我品尝。莫塞斯见状,二话没说,一把从我手中抓过摄像机,立马从“主持人”变成了“摄影师”。
“这哪里是酒,简直就是甜水嘛。”我喝了一口,丝毫没觉得有酒的成分,这种来自大自然的饮品实在是清香而又甘甜。我装了一大瓶想带回家去,没想到果真如莫塞斯所说,回到家它已经变酸了。
下期预告:女大酋长的宝物
当我听说我所居住的南方省居然有一位女大酋长时,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塞拉利昂是个重男轻女、一夫多妻制的国家,女人与男人的地位悬殊很大,男主外,女主内,男强女弱的现象已经植根于人们的骨子里。所以,女大酋长的出现令我感到好奇,并对这位“部落神”级的人物很想探个究竟。而我初见女大酋长,才得知还有“宝座”与“权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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