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饺子
天冷了,又快过年了。现在日子好了,什么时候想吃饺子,买来肉馅和青菜就包饺子。吃顿饺子再平常不过了。可我总不能忘记在陕北吃的第一次自己包的那顿饺子。
69年冬天,我们刚到陕北插队就赶上春节。对于我们这些刚刚离开家的中学生,多么渴望也能过个像样的春节呀。我们小队共5个知青,三女,两男。大家一商量,反正有上面发给的麦子(第一年知青每人每月45斤皮粮),我们也包顿饺子吃吧。于是分工,两个男生去镇上割肉,往返70里山路,不是好差事,我们三个女生负责面和馅。要是现在,这不算什么。可对于那时的我们,可是好大的工程呢。首先我们的麦子都是麦粒,必须磨面。村子里没有电,好的时候有头驴推磨,不好的时候就得人推了。
男生走了以后,我们三个女生就去磨面,那天运气不错,从队里借来了一头老驴,据说是5几年入合作社时的老驴,甭管怎样,可以不用人推了。把驴拉到磨坊套好,蒙上驴的眼睛,把麦子放到磨盘眼里,就等驴来推磨了。
这头老驴还没等人吆喝,一上磨道就先拉起屎来,我才知道懒驴上磨屎尿多的典故原来是有依据的。没办法,等它办完大事,我们学着老乡的腔调“嘿、嘿”的吆喝驴,可老驴是经多见广,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怎么吆喝就是不走。推它、打它都不管用。平时,男生只要吆喝一声,它得得得的跑得可快了,今天是怎么了,专欺负我们女生。可面还得磨,男生回来还等着我们的面包饺子呢。
我们想尽了办法,先是哄,干脆拿掉了它的眼罩,拿根草在前面引它走,开始它还走,后来看老吃不上草索性不走了。我们只好又给它戴上眼罩,打它走,打狠了它就走几步,我们三个女生于是各站一角,等驴到跟前打一下,驴走几步,刚好到了第二个人跟前,第二个人再打,这驴怕打,好歹走了几圈,可后来它悟出了门道,每次都只走几步,刚好停在我们两人中间,让你谁也够不着,害得我们追着打,后来干脆怎么打都不走了。这回是我们黔驴技穷了,生生的被个老驴打败了。我们只好卸下驴,让它看着我们推磨,两人推,一个人用细筛子箩,罗出细细的白面,剩下了芙子。我们三人换着来,不一会就满身大汗,好不容易筛出了2斤多面,我们决定收工,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端着磨好的面回到我们住的窑洞,一人活面,一人去窖里取萝卜,再擦成丝,一人拾柴准备呆会儿烧火煮饺子。我们那时没有什么菜,只有刚到队里的时候分了几百斤萝卜,都存在窖里。那个菜窖像个水井,直径比人的肩稍宽点,井的两侧挖好多小洞,人蹬着这些洞可以下到井底,地下很宽,可以存放很多东西,我们刚到,没有别的,只有萝卜。我下到窖里,拿筐装了几个萝卜,让上面的人拉上去,我自己再爬上来。洗净了萝卜就用一个擦子把萝卜擦成丝,在家虽不经常干,倒也看大人们干过,只是萝卜越来越小,我的手有点拿不住了,一不小心把拇指连肉带指甲擦掉好一大块。我一声惊叫,一个同学赶快跑过来,听说我擦着了手,找来纱布给我包,此时,因为擦得快伤口还没出血,她哆哆嗦嗦的包也包不利落,这时血才一下子涌出来,我立刻感到一阵眩晕,说快点,我不行了,就晕了过去,后来才知道这叫晕血。那天的饺子中多了点人肉。
我们终于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单等肉回来就可以包饺子了。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把两个男生盼回来了,天已经擦黑了,我们都饿了一天没有吃饭。可看了他们买来的肉,我们真的有点失望,一块皮上薄薄的一层瘦肉,现在人一定喜欢,可对于我们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怎样,总算还有点肉,两个男生坐在那,累得不想说话,70里山路对我们这些城里娃子可也不是闹着玩的,况且也是饿了一天了。得知这点肉还是人家匀给的,集上肉不多。那年头,没粮食,养猪也难,猪靠着吃屎过日子,各个精瘦,和狗一样灵活,跑起来人都追不上,所以年节家里宰猪的人不多。把肉剁了,才知道没有什么佐料,葱姜没有就算了,连酱油都没有,幸亏我们从北京带了固体酱油,沏点拌馅。香油就别想了。
远离了家乡,连打个电话都不可能,只有自己安慰自己,记得当时还不大会包饺子,包出的饺子躺着的,趴着的,有的还漏了馅,不管怎样,我们的饺子总算下了锅,当我们吃上这顿饺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点上小小的油灯,每人端一碗,或坐或蹲,大家都不说话,大口大口吃着,真是饿了吃糠甜如蜜,更何况那是饺子呢。不知是谁说,我们家的饺子都没这么香,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妈妈,你一个人怎么过年呢?是否也包饺子了?真想家呀。
饺子虽不算好吃,但和平常的莩子馒头就萝卜比真是美食了。也许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顿饺子了。以后回了北京,虽常常吃饺子,可总也没有那个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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