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   员

    如果没有那个舞台，我真不知道童年和少年时代该怎样度过。舞台给予了我多少美妙时光。

    我是舞台下面一个小小少年，却崇拜舞台上面的英雄。当文工团的演员们走在街上时，我仍然觉得他们走在舞台上面。一个少年眼中没有庸俗的人。舞台上也有女英雄，全是大眼睛，一根皮带裹得风流四溢。那女英雄名叫兰逸云，岂能知道一个少年正崇拜着她？她的黑眸在灯光里一闪，我直感到是夜空中晶亮一星了。她扮江姐，那一条白围巾真像她的名字。第二天，街上就出现少女们桐子花一样的白围巾。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她从小巷中走出来，朝我这边笑了笑。不是朝我，是朝我这边，整个小巷全是星光闪烁。为了看她演戏，我学会了逃学。文工团的演员们白天在舞台上搞排练。逃学在那个时代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课堂上的老师哪有戏子的吸引力。看排练不要门票，可我也只敢坐在后排欣赏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舞着驳壳枪，好不威风。我喜欢两个人的威风，一个是赵子龙，一个是韩英。

慢慢地，电影上的明星多了。刘晓庆、潘虹……我总是在心里还加上一个名字：兰逸云。一个同学问我，那些明星中你喜欢谁？我说出一个名字。同学惊讶地看着我。我笑了，说，她比刘晓庆还要乖态。《大众电影》杂志成了少男少女放在枕下的书。晚上轻轻拿出来，看了又看，甚至还用鼻子嗅嗅书的油墨香。刘晓庆的眼神太骄傲，仿佛全中国就她第一。兰阿姨的眼神柔美又亲切，她不过没有演电影，真要去演，刘晓庆未必比得上她。我真想《大众电影》是我家的，把兰阿姨的照片登出来。

此后，电视多了，那舞台离我远去。与我母亲年龄相近的兰阿姨也不见了。

二十几年后的一天，她又回来了。我的感觉有点像一场革命电影里的映山红，一亮。又回来了，这是一场本县老演员重温艺术生涯的晚会。老观众们全来了。老观众，有此一词演员们此生也有福了。我当然是左顾右盼寻觅一个人。我又遇见了灯光里黑眸一亮。一亮，又一亮，再一亮。好乖态，好乖态哟！

唱完一曲，兰阿姨走下了舞台。我明白一个老演员此刻的心思。她在呼唤老观众。好多老观众和她说话，和她一起大声笑。我依旧是二十年前的小观众，坐在一个角落，悄悄欣赏她。她没老。老演员只是因为有老观众，才称之为老。有老将军，有老大夫，当然也有老演员了。

我本想上前去对她说：喜欢看你演戏，以前喜欢，现在更喜欢了。

但是我只是坐在那里，默默想象着已将这句话说给她了。

前几天，看湖南卫视的超女比赛，孩子们把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子捧得像天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情结。

其实二十几年前，兰阿姨就是我心中的超女了。

一亮，又一亮，再一亮。

少年时代是一去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