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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老陈话诗词
(2007-11-26 12:30:08)千江有水千江月——老陈话诗词
……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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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潇洒？夜读《世说新语》，王子猷住绍兴，半夜失眠，吟“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想起友人戴安道，老戴远在嵊县，他老先生半夜里叫醒仆人驾船去嵊县访友，行了一夜，快到老戴家门口了，突然又叫回家。别人大为不解，他说：乘兴而来，兴尽则返。原文简约可爱，“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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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还有一则讲谢东山的公案：谢安与友下棋，当时前秦苻坚百万大军压境，淝水边，谢安派了侄子统领十几万对敌，晋朝危如丸卵。他在家下棋，下了一半，谢安得驿书，知敌人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了无喜色，围棋如故”，不潇洒。客人走了，手舞足蹈，高兴得把鞋子都踢破了，才真潇洒。因一个是真性情，一个作伪。（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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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起来随兴而为，似为历来名士标榜个人境界修为的标准方式，张宗子也曾半夜驾舟行于湖上，望见湖汀之上寺庙，烟雨空朦，就叫了戏班子来，大唱昆曲，以为大雅，若仙境中人事，吓得一群和尚以为闹鬼了。至后来，明亡，家败，张岱寥落，寄居他人家，那处宅地本也是张家产业，如今已归别人。宗子在茅屋中遥想当年迤俪的排场，多少时候思绪涌来，不能自已？也难怪老张对元朝切齿痛恨，去灵隐寺考证元国师杨连真珈的真身佛像，花大力气砸碎了，丢进茅坑里。半夜歌舞，未免造作，又扰民；砸石像乃真潇洒。袁中郎一直鄙称杨大喇嘛为杨秃，若知道张岱砸了他的石像，一定大呼过瘾。后人不明就里，我小时候去灵隐春游、秋游还能看见不少游人用石头丢溪边一尊骑狮子的藏密佛像，说是恶人，大概把他当成老杨了。后来才知，那是多闻天王，释教的财神爷，四金刚之一。灵隐寺建了个保笼保护他，现在倒是香火旺盛了，石像被摸得多了，呈现大理石的光泽。这个多灾多难的财神，吃了无数计石子，集结怨恨业力颇大，据说可主横财，呵呵。（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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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不改其乐，贤哉。以孔老二这个标准衡量，张宗子似又不及。但中国人的至高情性一向不离人间，只有张岱这样的所作所为才能得解脱，才能升华到孔老二的境界，甚至超越之。中国人求的是自由，不是圣贤。关汉卿单刀会一句“这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秦腔嗓门一掉，真是要落下男儿泪的，唱的是关云长，想的是“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转而又念及东坡语：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我们感动的不是“乱石崩云，惊涛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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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远不及“小轩窗，正梳妆”触动心灵。用王国维的话说，一个有隔，一个没隔。归有光说多么思念亡妻，我们看了不过而而，但写到他家门前有枇杷树，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读者马上心有戚戚焉。木尤如此，人何以堪？像恒温这样杀人如麻的武夫，都要攀条执枝，泫然流泪。这里反映的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一种取向，一朵花里看世界，见微知著，以小见大，历史的微茫感充斥天地间，天人自然有了感应。（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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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写眼前物，写到让你动容，怎么写？“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可也。翠柳黄鹂、青天白鹭一把过度到千秋西岭、万里东吴，遇到他乡异客立起共鸣。“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后人赞是压卷之作，拿什么压得住那许多精妙文章？历史感。千秋、万里是历史的时空，人自觉渺小，反省时事之无奈，就有感怀，但千秋、万里毕竟死板，没几人有千秋、万里的真实接触，多少有“隔”。我看“秦时明月汉时关”更高一层，月亮和城墙，古人几乎天天见，很有质感，想到秦、汉感受一定深刻。乔羽写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有异曲同工之妙，江南水乡又有几人家门口没有河？但“万里长征人未还”一句却很一般，“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就厉害多了，战场与深闺，时空跨度大得多，强烈对比，看得心惊。秦、汉虽离王昌龄的年代有数百年之遥，到底有限，比之更上一层，张若虚“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几达中国诗词的最高层，如大海潮涌，一句一个境界，一层高过一层，写到“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真要扔书凝望了。白乐天写琵琶行，也是层层递进，最后来个江中月白，回到人间，平铺直叙。平铺直叙而能动人，不得不提一下王摩诘的辋川20首，最出名的两首是鹿柴和辛夷坞：“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写得实在寂寞，老蒋当年不提，都没几人记得了，王维埋得太深，几乎没了人味，后来禅宗兴起才救了他的诗一条命。张继前后有两首枫桥夜泊，第一首可谓感动中国，第二首也好，却无几人知，为什么？（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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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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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重游一梦间，青山不改旧时颜。乌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尝听夜半钟。（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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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首心境显然平和，但也失去了之前的关照之情，有隔矣。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第二首留白不足，差前作远甚。（陈宏杰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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