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荠菜饺子,又该吃榆钱饼了。
有人说,你每年都是荠菜榆钱蒲公英槐花曲曲菜,一年过一遍,勤劳得跟只羊一样,烦不烦呀?!
不烦!说得俗一点,就好这口儿!说得文艺一点儿,俺是用这种方式向新的一年致敬!向欣欣向荣的生命敬礼!感谢造物的神奇和赐予!
俺问儿子榆钱饼好吃不?儿子不假思索地说,还不如槐花呢!槐花甜,榆钱没味儿!问错人了,年轻人追求浓油赤酱麻辣鲜香,这种清香滋味也只适合被岁月风沙涤荡过沉淀过的人。又想起蒋捷的那首词听雨,红烛昏罗帐里怎解悲欢离合?同样是空中小姐,槐花风流招摇,榆钱就朴实多了,朴实得像党的好干部,不同的是,它太多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榆钱儿不厌多,今天下午俺亲眼所见,一对年轻夫妇,开着着车,车顶放着梯子,去县城郊外小河边捋榆钱儿。女的在树下扶梯子,男的爬上去这顿捋啊,让俺想起那句话,像牛进了菜园。俺赤手空拳,只拿了个方便袋,捡路边小树够得着的枝条捋了小半袋。再看那对夫妇,好家伙呀我直接好家伙!这俩不要脸的,居然拿了个盛化肥的编织袋!!你俩属牛的吧!
说起吃榆钱儿,就不能不说老家胡同北头的齐大娘。小时候,她家院子里有棵大榆树,相当茂盛,枝条把西偏房都罩住了。每到这个时候,满树的榆钱一串串翠绿可人,于是齐大娘指挥着齐大爷爬上小西房,就又开始了她的花式吃榆钱之路:直接捂进嘴里吃,掺了玉米面蒸了吃,搁上油盐拌了吃,包饺子吃,蒸包子吃,烙小饼吃,从翠绿吃到惨白,从树上吃到树下,真的,榆钱儿老了白了干了,被风到地上,齐大娘也要用簸箕收起来,用手搓,用嘴吹,留下已经变硬的种子,在铁锅里干炒,那味道,香啊!
可是今年的榆钱齐大娘吃不上了。她是前天晚上走的,肺癌。十五年前,齐大爷就走了,还正赶上年初一,很急,也没弄清是啥病。两个儿子接婚后,日子都紧巴,没知识没技术,家里的钱也不好挣,后来就先后都出国劳务了,齐大爷过世他们都没在,小孙子打的幡儿。后来齐大娘身子也不灵了,家里又照顾不过来,就把她送进了养老院。在养老院呆了两年多,就查出了这个病。今年正月五解封后,她病重住院,没几天医生就让出院了,也没回养老院,直接来到村里老家。
她在老家又挨了十多天,每天只能喝进点粥。母亲去看望了她两次,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睁着眼看着窗外。院子里已经没有那棵大榆树了,小西房的顶子也凹了下去,瓦缝里还斜着去年的干草茎,在春风里轻轻地抖。
母亲回来说,两个儿媳妇和一个闺女就这么干守着,等她咽气。给她输个液也好呀!两个儿子也回不来,还得孙子给打幡!
今天齐大娘出殡,特殊时期,没有鼓乐,没有鞭炮。
今天天儿很好,暖融融的太阳下,翠绿的榆钱一串串,毛绒绒的柳条在摇。
榆钱儿也许这辈子挣得最容易也是最多的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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