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外，梦想之中（组诗）

小  米

 

 

 

 

安全火车

 

火车不想从大山腿间的隧道里，

悄无声息钻过去。

火车想要挣脱铁轨，

火车想朝迎面而来的大山狠狠撞过去，

撞出破碎，撞出轰鸣，

撞出惋惜，撞出惊呼声，

撞得头疼心疼肚子疼，

撞得腿疼脚疼骨头疼。

火车想要死给爱它抱它的铁轨看看，

火车想让铁轨看见看不见的疼，

但火车又一次忍住了，

又一次，跟软体的

蚯蚓似的，消失在视野之外，梦想之中。

2016年9月15日

 

 

林中茅舍

 

总是不期然想起，

多年前，我住过的，

一间林中茅舍，

想起它，

不仅是我住过的，

也是虫子住过的，

是风、阳光、夜色，也曾住过的。

想它至今还保留着

阳光和夜色的气息、风的气息，

想它至今还保留着虫子们的气息，

保留着一直不曾离开的

枯木的，

缓慢腐朽的气息，

唯独不曾保留

住过，

又走了的，

我的一丝儿气息，

就有一丝儿感伤、缓慢地升起。

2016年7月4日

 

 

看蚂蚁

 

闲来无事就看看

随处可见的蚂蚁。

 

看见蚂蚁，原地打转，来了又去。

看见蚂蚁，比我还低，自始至终，遵守秩序。

看见蚂蚁，脚步匆匆，偶尔停下，考虑考虑。

 

看见蚂蚁，受着诱惑驱使，一只只走远，

到了最后，我不晓得都去了哪里。

 

看见看蚂蚁的我，

蹲着、低头，左寻右觅，

身旁已无一只蚁，却又

一脸疑惑、打量着自己。

2016年7月6日

 

 

向一棵果树示爱的全过程

 

把你点的赞删掉，留诗行。

把诗行删掉，留诗意。

把诗意删掉，留春天。

把春天删掉，留花。

把花删掉，留果。

把果删掉，留果味儿。

把果味儿删掉，留衬托的叶子。

把衬托的叶子删掉，留果树。

把果树删掉，留根即可。

把根也删掉：

留天，留地，留白，留干净。

2016年9月16日

 

 

在桂花庄，题桂花树

 

在桂花树下用餐，我不喝桂花酒，

我喝的是树的荫凉和桂花的香气。

 

在桂花树下用餐，我比饮酒者先醉。

 

在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旁，

我自己，似乎也在，溢出芳香。

 

我觉得我就要长成一棵桂花树了。

我觉得我就要满身芬芳地

予人荫凉了。

2016年7月25日

 

 

手套

 

年轻时的那个深夜，

我戴着手套，

在黑暗中摸了摸你的脸。

你的语言、行动，

仿佛夜色，悄然无声。

 

你不知道我戴了手套。

你把手套当成我的手指肚儿了。

你甚至不知道，

我把那只摸过脸的手套，

藏起来，

藏了一生。

 

你更不知道，

我把不敢摸脸的

另一只手套，

退出你的宿舍后，

狠狠地，

扔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2015年4月16日

 

 

兔子的故事

 

兔子想吃窝边草，

但兔子要把窝边草留着，

实在找不到草时，

才打算吃。

 

兔子每天都去很远很远的山上找草吃，

兔子辛辛苦苦跑一天，却吃不饱肚子。

 

晚上回到窝里，

兔子只要看看搁在窝边的那么多草，

就不那么饿了，就睡得着了。

2015年6月23日

 

《上海诗人》202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