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暖（组诗五首）

小  米

 

 

 

 

温暖

 

蹲在阳台上  我帮妻子剥葱

做什么我都是从头开始的  剥葱也一样

 

最外面的一层葱

已经干了  像纸  但比纸还薄

里面的一层  也干了  我照例还要剥掉它

……我就这么一层一层地

剥  剥  剥  剥

直到把葱全部剥成葱衣  直到

把葱剥到没有葱

 

我终于明白

葱所有的衣服  都不是给自己穿的

而是穿给它里面的

那一层的  可是

最里面的那一层  居然

并不存在

 

我并不能因此就说这么多葱衣都是

毫无价值的

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藏在心里的温暖

跟葱有着

异曲同工之妙

2008年1月20日

 

建筑

 

从屋顶开始

鼠标把一堆方块字  搬来搬去

它们不稳当  我就不安心

 

在结尾部分  我用的往往都是最深

最宽的一行

我怕它地基不牢  突然坍塌

 

这是我新盖的

又一间屋

一个完全隐身的人  住在里面  足不出户

2008年8月17日

 

 

无我

 

哪一只手在黑暗中栽下了你

哪一只手

扶着你  哪一只手

从不间歇地  托举着你

 

我从梦里醒来  回到现实中

黑暗无比的大地——

 

我仿佛在世界之外  时间之外

我仿佛  在我之外

 

此刻  大地安静  万物安静

只有时间  像江河流水

在血管里奔腾不息

2008年7月13日

 

 

午夜的城

 

这些白天在大街小巷里  蚂蚁一样

蠕动着的人

忙碌着的人

如今全都不见了

他们空出这座城来

不知道

是要留给谁看

 

我在街上走着

走得渺小  安静

我要回到家里去  只为了

把脚放下  紧接着

把梦也放下

2008年4月13日

 

 

谈论一棵大树

 

在乡下  我与

几个儿时伙伴

看见一棵大树

我们热烈地讨论怎么砍伐它

一致认为  再不砍掉  派上用场

树就算白长了

这的确是大家共同的观点  共同的看法

 

这棵有九层大楼那么高的树

在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它就这么高了  这么粗了  现在

我们一脸沧桑  都快要老了

它仿佛还是那么高  那么粗

它似乎再也不长大

但是  谁都明白

它当然在生长  只不过

放慢了速度  它仅仅是比以前

更成熟了一些  更从容了一些

 

由于距离较远  这棵树

自然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说了些什么

谈论这棵树

当然也不止这一回

小时候我们就讨论过无数次

但都只是说说

一直没有人拿着斧子去  真的砍了它

2008年1月17日

 

《岁月》2020年1—2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