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组诗）

□小  米

 

 

人间草木

在初夏  在雨后  在早晨

大树高耸入云  野草郁郁葱葱

一根根阳光穿透了遮蔽

大雾还在树顶上迷蒙

 

人间草木  表情又新了

新枝新叶显得无辜  像婴儿

还未看清脚下的枯枝败叶

还未阴谋

仿佛做梦  广阔的

梦想  还未走到晚景

 

印象之秋

树的梦想落了一地

树已裸体  无处可去

 

树想找一个窟窿钻进去

然而泥土不愿接纳这些  曾经

渴望走远的枝条

连天空也冷冰冰地观赏着树的

零落的  不安分的展品

除了冷若冰霜  再无任何表情

 

树的羽毛和眼  就这么

掉在了地上

大地情愿收留害怕光线的

胆小的虫子

也不想给树一个藏身之所

它在暗中抓紧了树根  让树苟活

承担终生的苦役

让参观树的人认为

树一直故土难离

 

湮灭

烟抽过后  烟灰分崩离析

有些住进烟灰缸  也有少少许

四散而去  不再捆于一支香烟的身体上

不再被过滤嘴所左右

不再被发现  发觉  不再被感知  获得

 

像散落在童年

青年

中年和老年时代的  那些

无论怎么回忆都

记不起来的往事

 

我思，故我在

我不在你身边时

你在我的回忆里

 

某种状态

阳光尚未明媚  天地

混沌  事物模糊不清

 

我仍在沉淀之处

 

搜寻  渴盼

像含苞的花  暂不张开

 

静物

无打雷  无闪电  无凶猛

雨落纷纷  仍在纷纷  继续纷纷

 

阳光藏在云后  草木一动不动

风若有似无

 

万物安静  都在承接

 

在大河底部

一条河

缓慢而又不停歇地

淹没着

我的身体

我不能挣扎  我只能

一边坚硬  一边窒息

但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平静地躺在流水下面

我保持着惯有的沉默

不让自己被水冲走

 

我摸到了石头

它们都是鹅卵石

虽然被河砍掉了棱角

但它们一个一个  都在河底

沉淀着  跟我一样

不想随波逐流

 

梨

汁液和纯白  藏在

不会引起关注的

外包装里

把不那么好看的果皮  给看不透的眼睛看

 

不用穿上媚态

梨是甜的  吃过梨的人  都知道

 

没吃过的人想要尝试尝试  梨当然欢迎

你若不想吃梨  也无任何不可

 

梨不会轻易烂掉

我相信这点  梨的肉身

消失之前

先要被嘴亲吻  最后才被牙齿

温柔地  一口一口  咬到痒处

《中国诗人》2016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