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首新作

□小  米

 

 

 

 

所见

寺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只听见念佛机在看不见的地方诵着经，

回声把一座初具规模的

山顶上的寺，衬得愈发空荡荡的。

 

未开光的佛像还没坐上佛的位置。

菩萨也不曾归于莲花宝座。

我中途半端，暂不回家。

一口大钟，歇在偏殿一侧，至今难鸣。

 

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院子里徐徐走着，

我看见这座尚未竣工的寺，像心情，有了一些乱。

 

在拐弯处，突然远远发现，一个中年女尼，

她远远瞥了我一眼。我亦远远，望她一眼。

我心里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但不是一个男人对同龄女性的那种感觉。

是一个俗人对净土的，那样一种奇妙感觉。

 

素衣女尼拐过墙角，缓缓不见。

我也要走了，从此不在她眼中，再出现。

2016年3月29日

 

行军蚁

行军蚁的队伍，浩浩荡荡，见谁灭谁，

见了蚂蚁就灭了蚂蚁，

在行军蚁眼里，世上活物，皆为食物。

 

有天傍晚，我陪妻子散步至一家饭店门外，

突然发现几个形影不离的局长，

其中一个，边走边用纸巾擦嘴，

另一个用牙签剔牙，

第三人嘴上叼着一根烟，眼光飘得远，

第四个是打酒咯的，

身子歪歪斜斜，口中咕咕哝哝，

被另外两个，一左一右，使劲扶着。

 

我忙将妻子扯到路旁边，

妻子看看我，满脸是茫然。

 

“你没看见行军蚁吗？” 我这么问她。

2016年3月29日

 

雨棚

春雨入夜，零零星星，寂寂无声。

像我心跳，不知不觉，扑通扑通。

 

看不见雨。听不见雨落在泥土里的声音，

只有掉在雨棚上的雨，摔得骨头疼。

2016年3月29日

 

故土难离

说了几个婆家，

都是未来的公婆替儿子相亲。

人都见不着，谈婚论嫁，也就不成。

该娶的，想娶的，都打工去了，

村里只有不能娶亲的娃娃，

只有早已娶了亲的老年人。

眼看侄女一天比一天大了，

一家老小都替她的婚姻，暗暗鼓劲。

 

我的侄女不出众，也不是想

嫁给房子、车子，

她只想嫁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安安静静过日子，

她只想嫁得离娘家近些，

闲来无事，可以走动走动。

但这个愿望，也难以达成。

 

边打工边找婆家也不是不成，

她要是这样做，

多半就得嫁个外地人，

这不是她的初衷。

 

要是能嫁给村口那棵白杨树

就好了，就不用替她操心了。

2016年3月30日

 

母亲的菜

早晨起来，草草吃了一口饭，

母亲就提着篮子，背着背篼，到镇上去卖她的菜。

她的篮子很重，在她臂弯，勒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她的背篼更重，将腰压得，老都老了，还是不能直起身来。

 

种辣椒，母亲花了小半年，

母亲的辣椒不贵不行，至少也得一块钱一斤。

她的空筒菜更贵，是昨天花了整整一天，

从山里摘回来的，少了八毛，她就不卖。

 

母亲的菜，多半都是母亲亲手种的，亲手摘的。

母亲心疼她的菜，就像心疼她的小儿子，

她的小儿子老跟她顶嘴，只能在身边，当一个农民。

 

天快黑的时候，镇上的集市几乎没人了，母亲才

不得不回家。她是饿着肚子回家的，三元钱一碗的米皮

太贵了，不晓得咽了几次口水，母亲还是忍住了，没吃。

 

往家走的母亲，身子不那么沉了，腰也稍稍直了些，

她口袋里多了四十多块钱，那是她的卖菜所得。

母亲的辣椒没卖完，剩下的，只能背回家来自己吃。

没卖完的空筒菜也给骄阳晒得蔫蔫的，

像她的身子，像她的心情。

2016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