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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生活散记(散文三题)

(2015-08-10 09:2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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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作品

散文三题

《北方文学》

 

教师生活散记(散文三题)

 

□小 

 

 

 

苹果的秘密

 

我从未在乡政府工作过,却是乡政府某个女干部的“家属”,所以,在将近五年的时间里,虽在隔壁的学校当老师,我却一直住在乡政府。我在乡政府居住的那一段时间,乡政府的干部只有十余个,不像现在这么多。

乡政府有个苹果园,在政府大院后面。

乡政府的苹果从未集中收获过,什么时候成熟了,就三三两两地,让乡政府的干部们,今天两个,明天一个,摘了,吃了。有时候,在乡政府人太少,大灶师傅懒得做饭,也有时候,大灶师傅请假回家了,干部们没饭吃,就吃一个苹果,两个苹果,也能将就一顿饭。不吃苹果就得饿肚子。虽说是乡政府所在地,但因偏僻,这里既无集市,更无饭馆。

苹果园一侧,紧靠着围墙,有一条路通往厕所。路至少三尺宽。夏天,两侧的荒草长到大腿那么深,路的宽度给野草们克扣得连一尺也不够了。仿佛这路不是路,是一条即将消失的脚印的河。我从路上走过,两旁的草不耐烦我,不友好地招惹我。我却把草的挑衅不当一回事,它们奈何不了我。草不知是些什么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在夏天里使劲长着,像我。草里藏着不知名的虫子。偶尔有鼠,慌慌张张夺路而逃;偶尔有蛇,“哧溜”窜入更深的草里。

这条小路,要不是旧脚印上日复一日地堆积着新的脚印,荒草早已把路遮蔽了,覆盖了,路也就没有了。在这些脚印里湮没的,多半是我的乡村岁月。我上厕所就得走这条路;我常常从小路上走进园子里,独自琢磨这些苹果树;妻子怕老鼠,更怕蛇,她上厕所我也得护送着她。别人在这条小路上留下来的脚印,远不如我多。

苹果园已进入盛果期。在通往厕所的小路上,站直了,往苹果园里面看,只能看见叶子、枝条、树冠,看不见苹果,更难看见树干。俯下身子往苹果园深处看,只能看到粗壮的树干。树干上面是树枝搭建起来的密密实实的一层楼,树干以下是裸露的地,地上间或有草,但极稀疏,极羸弱,仿佛这些草不是盛夏的子民,而是深秋的遗老。

园子里的苹果树,品种不同,成熟的时间,也不相同。

刚到夏天,就有苹果在园子里,静静地熟了,但没人发现,没人知道。

我那时年轻,也爱吃苹果,苹果还没熟,我已开始了吃苹果的漫漫长途:我几乎是在苹果勉强能跟叶子区别开的时候,就已开始吃苹果了。我从童年的经历中得到的经验是,苹果是吃不坏肚子的,哪怕苹果还未熟,也可以摘下来,咬一口尝尝,无妨。

我在苹果园里逡巡,这儿摘一只青涩的苹果,咬一口,品咂品咂,扔掉,那儿又摘一只青涩的苹果,又咬一口,又品咂品咂,又扔掉。我固执地认为,我并未浪费苹果,否则再有多贪吃,我也不会糟蹋苹果。是我觉得这些苹果树果挂得太多了,需要进行人工选择,不然的话,苹果都长不大,都长不好。我这么做,也不是纯粹没事干,吃苹果与当义工,两者应是兼而有之的吧。

我在苹果园里走走看看,我在树下朝树冠张望,突然发现叶子中露出一只比较独特的苹果来:颜色泛白,似已“羞涩”,个也较大。这只苹果莫非熟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急急忙忙爬上了树,把那只苹果摘下,随便抹了抹苹果的表面,张口就咬。它果然熟了。不仅这只苹果熟了,蹲在树上吃完这一只苹果,我发现这棵树上的苹果比长在其它树上的,个头都要略略大一些。我于是明白,这是一棵早熟的苹果树。

什么快乐都抵不上独自发现的快乐。

这么多的果实,我是不可能一个人享用的。第二天傍晚,妻子从县城的家里回到乡政府,我迫不及待地说给妻子听。妻子不信:时间才到五月底。她说苹果不会熟得这么早。妻子还说,你别诳我了,我买了苹果了。妻子说完拿出从城里带来的苹果,这当然是去年的苹果。我知道她不相信我的话。换在以往,我也不信我说的。

我带着将信将疑的妻子,顺着即将被荒草淹没的小路,低头深入果园,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把那棵藏在最中间的苹果树,指给她看。妻子仍然不信。我又上了树,从顶端摘了一只快要成熟的苹果,让妻子尝。

在事实面前,妻子不认为我是骗她玩的了。

挑挑拣拣地,我又摘了几个。

回到宿舍,我再三叮嘱妻子,让她别跟任何人说。我想,等我们吃完了这棵树上的苹果,其余那些树上的苹果,也到了可以吃的时间了。

那一年,妻子正好怀上了儿子,对水果馋得要命,这棵早熟的苹果树发现得真是太及时了,妻子再也用不着委托别人,从县城带水果了。

一个人的秘密就这么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一个快乐,变成了两个快乐。

过了几天,我又憋不住了,把这个秘密说给乡政府的大灶师傅听,他常常跟我一起,留守在那个空荡荡的大院里。我把那棵早熟的苹果树指给大灶师傅看的时候,大灶师傅说,我们对谁都甭说,这棵树上的苹果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了。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但我照例憋不住。又过了几天,回到乡政府的干部们,都知道苹果熟了的事儿。

看到他们吃苹果吃得那么开心,我比自己吃还开心。

好东西原来是用来分享的!

告诉了他们,又有何妨?

吃完这棵树上的苹果,其它树上的苹果,陆陆续续地,也该熟了。

 

草莓弹拨溪流

 

在乡下教书的那几年,没来由地,我的脑子里常常冒出这么一句诗:“草莓弹拨溪流的琴弦。”但我不曾把它写成一首完整的诗,亦无写诗的打算,但我只要想起这一句诗来,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幅幅草莓的画图来,有了这些图画,我就管不住非要去散散步的腿了。

学校所在的村子不大,乡政府机关更少,除了学校和乡政府,只有供销社、卫生院、信用社寥寥三家。在卫生院呆着的,白天有两人,一个是院长,不容易见他,他下班常常回家或去村民家;另一个是中年妇女,倒是一直都在卫生院呆着,但脾气不怎么好,大家都不想接近她。信用社只有一个主任,几乎不在信用社住,他天天都骑自行车回十公里外的家里去。供销社只有一个营业员——其实是两个,还是女的,也年轻,但都名花有主,去那儿徒增第三者的嫌疑,不方便多打扰,而且,她们一直轮换着上班,这一个在,那一个就不在,仿佛只有一个人。学校算是大单位了,有五个班级,八个教师,但三个民办教师上完课就匆匆回家忙庄稼去了。我住在乡政府。乡政府最大,十一个干部职工,但乡政府大院里却常常一个人都没有:干部们要么下乡了、出差了,要么回了东西南北的家。我这个外来人仿佛成了乡政府的一号守门员,政府大门的钥匙一年中倒有多半年攥在我手里。

放学后,学生没有了,回到乡政府,一个人静静地做饭,吃饭。乡政府大院很大、很空,太冷清了。

想串门,想来想去,没地方可去。我跟村民不熟,也谈不上有什么往来。

看书?村里那台每晚只发两小时电的发电机,不到天黑尽是不会发电的。傍晚的光线太暗,看书不是不行,眼睛受不了。

哪就去散步。只有去散步。

我走出校园,一个人到外面去,随便走走看看。不到天黑,我一般不会回学校。

散步也无可走之处。有一条乡村公路穿越村子,通往远处的林场,过往的车很多,但路仅容一车,还坑坑洼洼、拖泥带水,一不留神,对运木材的汽车避让不及,就溅一身一脸泥水,弄得很不开心。我在公路上走了几次就再也不去了。我到公路东侧的田野里去散步,我在田垄之间,常常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

在田垄间散步,同样很不方便。土地贵如金。农人把田垄往往留得极窄,最窄处,不足一尺,只要挡得住流水即可。我要落脚,就得步步小心,稍不留神,脚跨出去了,却猛然看见等着脚的,是水,而不是垄。情急之中,只能硬生生把腿收回来,免不了一个趔趄。在垄与垄之间的渠里,流着随时都可拿来灌溉的水。水不大,涓涓细流,仿佛凡人俗世,它已流得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却不在深山隐居,把自己藏起来,而是到了世俗生活中,永不枯竭地流走着。

我喜欢在田垄间漫无目的的散步。我可以什么也不想:远方不想,亲人不想,烦恼苦闷亦不想。我完全是我,我仿佛进入了我、回到了我、回归了我。我眼前是无名的野花野草,个别花草我还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绝大部分连名字也不知道,亦无知道的必要。它们太像芸芸众生了。它们不在乎我是不是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不在乎有没有名字。

在花花草草中,有蚂蚱偶尔蹦出,有青蛙惊慌逃走,有蝴蝶独自飘逸,也有蚂蚁永远地匆匆忙忙着。在旁边的流水中,针一样细的鱼籽在穿梭,黑豆般的蝌蚪在聚集、在摆尾。水流见底,草色杂陈。

走一段,我就停下来,左右看看。站一会儿,我又蹲下去,仔细地观察、揣摩。我完全沉醉在它们的小世界里了。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眼里是高天远地,旷野疏树;我耳中是细水潺潺,蛙鼓声声。

轻风徐吹,宛如爱抚,夕阳慈悲,恰似老僧。

在花花草草中,在不经意间,我常能发现野草莓。

野生的草莓,叶子不大、椭圆形,果实藏在密密匝匝的杂草里,如一粒豆。草莓的植株匍匐在地上,跟杂草密实共生,不仔细找寻,就很难分辨得出来。果实则不同。仿佛为了炫耀,仿佛渴望赞许,也仿佛,它在期盼着我的发现,就特意地,用一根柔弱细长的杆儿把浆果非常努力地,举了起来,特别醒目,格外出众。它的杆儿顶端已经弯曲了,是下坠的形状,草莓已经用尽全力在推荐着它的果实了,它快要承受不了它自己的重量了。风一吹,挑在杆儿末端的草莓在风中点头、摇摆,像感激,也像赞许。

田垄上的草莓,不会太多。它们太醒目了,熟了的都给眼尖的人摘了,投进嘴里,甜了唇齿。我也在草丛中寻觅,希望有所发现。我要是不倦地找下去,当然能找到未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成熟草莓,但我很少那样做。能摘到三五颗,能尝尝熟透的滋味,我很知足。我不需要太多。只要找到草莓,看见草莓,也就够了,吃不吃的,反在其次。

我见到的野草莓多半未熟,在并不出彩的浆果上点缀着褐色的斑点,只呈现出草莓的样子来,我看见它们挑在杆儿上,或只有一颗,独占了鳌头,或三五颗,平分着春色。

跟我一样,草莓渴望着成长、成熟。跟我一样,草莓也想被人品尝。

垄上,靠近水的一侧,草莓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我看见它们湿淋淋地,把头探向水面。草莓跟我一样,也想通了吗?草莓也想跟我一样,一低再低吗?低到最低,就是熟了。沉甸甸的重量就可抚摸水面弹拨流水了。在渠边偶然发现一颗这样的野草莓,我是舍不得摘下来吃掉的。我只看它,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它。草莓已经接触到水面了。随着水流的律动,我看见草莓一再地低头,一再地,杆儿又把它硬生生地拉回来、又撑起、再举高、还下坠。仿佛它想亲吻流水,仿佛它在亲吻着流水,仿佛流水是一根曲曲弯弯的琴弦,草莓却是一个人的手指,不停歇地,在弹拨它。

草莓也许想不到,它在弹拨流水的同时,流水也在不停歇地,弹拨着它。

我像草莓那样低了头,久久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无语。

那时,我也是一颗还未熟透的草莓,弹拨着属于我的乡村岁月,但时间像溪流那般匆匆而过时,我虽独自愉悦,物我两忘,却也跟草莓一样,寂寂无声。

 

一饮而尽

 

我能留在乡政府所在的中心小学当老师,足够幸运。

工作分配那年,有个同学,姓杨,跟我一同分到那个叫马营的学区去工作。读师范时,我们只是彼此认识,却不熟,也无任何往来。我读师范时以诗人自居,算是学校“名人”中的一个,眼中全无这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小个子同学。到中心学校报到之后,学区校长跟我们摊牌:开学都一周了,有个村学却连一个老师也没有,还未开学,我们两个必需有一人去那所村学教书。校长甚至承诺,去村学的人,只干一年即可,明年就调到中心学校来。

到这么偏僻的乡镇来工作,我的心已经凉到底了,去更遥远更荒凉的村学,而且一个村学只有一个老师,这是我不敢想象的事情。虽然我是农村考出来的师范生,却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不去。

我那姓杨的同学,他也坚决不去。

杨同学跟校长的老婆是亲戚。我后来知道,校长是个非常怕老婆的人,校长老婆也在这个学校当民办教师。老师们都说校长只是名义上的校长,他说了不算,他老婆垂帘听政,才是真正的校长。杨同学对我说校长老婆已答应他,让他留在中心学校当老师。

我在报到前,也托人给校长打过招呼,校长也答应,把我留在中心学校。

现在,校长把皮球踢了回来,他让我们两个自己决定谁去谁留的问题。校长说过之后,我仍毫无去村学的打算。我也不跟杨同学商量谁去谁不去的事。我们都在中心学校等待着,僵持着,比内功,比耐心,比谁先动摇。又过了一周,杨同学终于憋不住了,他找到我,对我说:“还是你留下吧,我到村学去。我去了还能坚持,你那个样子恐怕不行。”

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想起来,我才感到愧疚:我当时连感谢话也未跟他说一句。那时的我太骄傲了,太自负了。杨同学是个活宝,整天嘻嘻哈哈胸无城府,却也有个好处,他跟什么人都能交朋友,我不能。我当时并不把他这样的性格当成优点,我只是顽固地认为,我的水平比杨同学高,我的教学能力肯定也会比他强。所以,村学嘛,就该他去。

整整五年后,我不当教师了,调到县城当干部去了,杨同学还独自一人,在那所村学教书。十年后,他终于调走了,校长仍未兑现“调到中心学校”的承诺。

不是校长不想调他,是无人接替杨同学的位置。

杨同学酷爱喝酒,估计跟他长期一个人在村学教书,不无关系。他以前好像不喝酒。

杨同学去村学后的第二个周末,步行,到了中心学校。

杨同学的村学从前是座庙,非常破败,我知道。杨同学上任之初,是我和校长送他去“赴任”的。现在,他第一次从村里到了乡里,就跟乡下人进城一般,他是寻找热闹体验繁华来的。他是我的同学,理所当然,也是我的客人。我得管饭。

杨同学跟我说,上一个周末,他一个人呆在破庙小学里,实在没意思。这一点,我虽深有体会,却也不好说什么。他问我有没有酒。我说,酒没有了,都喝完了。我说的是真话。只要买了酒,无论是谁买的酒,几个精力过剩的单身教师聚在一处,不喝完不可能罢休。杨同学听了我的话,转身走了,我也没在意,匆匆忙忙地,去厨房做饭。

厨房是几个单身教师共用的,很大,各做各的饭。厨房也很黑,在角落里,还没有窗户,中午进去也显得黑,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不一会儿,杨同学从供销社扛了整整一箱白酒来,搁在我的宿舍里。那一箱白酒,是十二瓶。杨同学打开包装,取出一瓶,拧开瓶盖,仰天咕咚咕咚之后,三分之一的内容,转眼就不见了。我说慢一点喝。杨同学把瓶子递给我,我轻轻抿了一小口,辣!那时白酒都是六十度,不像现在的白酒,度数低了不少,不辣才怪!我说吃饭的时候再喝酒吧。说完又去做饭。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从厨房来到宿舍才发现,这一瓶白酒已给他全部干掉了。

他还想喝,我不许他再喝,他也就不喝了,却让我打开一瓶,喝一点。我说,你都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我也就不喝了。我说,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我们到厨房附近去吃饭。说“附近”也是有原因的。在厨房里吃饭不是不行,但太黑了,仿佛在偷吃,让人不自在。似乎吃饭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吃饭也没有饭桌,只能从厨房里盛了饭,端着碗出来,蹲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吃。

杨同学在破庙村学教书时,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是吃狗肉。他在村学的第一个学期就把村子里的狗吃得差不多快完了。杨同学给我讲,他常常抽空到附近的村子里买狗。他说,一只几十斤重的狗,最多只花五块钱。他还说,杀一只狗,一星期也吃不完。他多次邀请我去他的破庙村学吃狗肉。他还炫耀说,狗肉真是太好吃了。我知道狗肉很好吃,但他的破庙村学,我再也没去过。路太远了,破庙村学太破败了,我懒得去,也不想去。我不想让他的惨淡的生活刺激我日益惭愧的心。

后来在县城,在多次同学聚会上,杨同学不敢一身豪气地喝酒了,但每一次,他都会说:“我喝一点。”他这“一点”对不喝酒的人来说,已经不少了:那是整整一杯,足够二两。别人喝酒的时候,杨同学就看看那杯酒,摸摸那杯酒,他呵护着他的酒,也不说话,也不劝别人喝酒,也不从前那样拿自己或别人开涮,给大家逗闷子寻开心。他只是拿起筷子来,不紧不慢地,闷头吃菜。几乎约定俗成,参加聚会的同学们都知道,他最终要喝属于他的那杯酒,也就不劝他,他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一个那么活泼的人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杨同学的变化不能说不大。往往,他会把他那杯酒留到快散席的时候,才跟大家碰一次杯,跟大家一起,举杯同饮。这一杯酒,他还跟从前一样,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而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参加工作以后,杨同学的胃一直很不好,医生再三让他戒酒,我们都劝他别再喝酒了。但他听不进去。他其实已经喝得很少很少了。他说他也想戒,但戒不了。在外面吃饭,比如同学聚会,无人严厉地管束他,他当然得喝一杯,大家不让他喝,但他非要喝,没办法。在家里,他也常常瞒着老婆,偷偷喝酒。

终究喝出了问题。

大约五年前,在县城,有一天夜里,杨同学不知在哪儿喝醉了,不小心掉进白水江里,但没人知道。杨同学整整一夜没回家,他老婆想,是不是又喝醉了?在朋友家睡了?不可能喝醉了掉进白水江里吧?熬到第二天,杨同学还是没回家,他老婆终于坐不住了,发动亲戚朋友在白水江沿岸找,几天后,果然在白水江里,找到了他。

我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的。

杨同学去了。他的生命,他已一饮而尽。

我明白,我在中心学校当老师的幸运,是这个从前瞧不起的杨同学,让给我的。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现在我已明白,有时候,让步也是一种快乐。哪怕你的让步,并未得到对方的感激。

我也只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对他的那份愧疚,我已无法说给他听了。

《北方文学》2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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