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组诗）

□小  米

 

回故乡

从故乡出发  我路过的

每一个地方  还是故乡  又是故乡

都留下了我的关怀  都藏着

因为匆忙而不曾

从容地  说出来的爱

 

没有什么经历被我排除在生命之外

每一天  每一步

是花朵  也是叶子

含蓄着我的开放  零落

藏着不被别人看见的

欣喜或疲倦的旅途

 

不知最终停在何地

但我知道

我停歇的的地方必然是故乡

哪怕与出生地越来越远

我仍然相信  我必定

回到了家乡

因为我

尽管一直在离开  但一直都是

从故乡出发

朝着故乡走的

 

谁也看不到我里边的黑

谁也看不到我里边的黑

在表面  我几乎纯白  而且无辜地

努力白着

我把我自己的黑压抑在体内

为了不使它抬头

我的皮肤像嘴一样

紧紧地闭着  是无懈可击的样子

 

什么东西  老想

呼之欲出

又从无出头之日

 

我一直是如履薄冰的姿态

我一直都是这么一种

和谐的  貌似天然的姿态

 

谁也看不到我里边的黑

 

转换

有人路过沼泽  但那沼泽

不应该是他的

他还是小心翼翼地  趟过去了

 

脚下的路看似平常

却又随时潜伏着凶险与艰难

多舛的人

不谨慎是不行的

在他前面  平坦终于来了

 

有人上山有路  过河有桥

可是  这个平庸的过客

习惯了风调雨顺

并不懂得珍惜  怜悯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很多东西  往往在不经意间

掉过头来……

 

枕木

我固执地相信  远方

是存在的

我情愿被滚滚前进的车轮碾压着

一刻不停

我已经躺下了  不再生长  不动

我因此相信

举在身体和头顶上的岁月虽让我时常地疼

却值得平静地躺下来  经受着

我固执地成了一个

没有远方的人  没有未来的人

我相信我会把硕果仅存的这根老骨头

固执地  镶在

最不起眼的地方

 

穿过一条隧道

突然  一条隧道摆在面前

突然  我已深入到隧道里面

几秒钟的黑  像大脑

瞬间的失忆  短路

接下来又是笔直的阳光

 

来不及思考

来不及体验  品味

转眼之间发生了什么

又在转眼之间

消失于无形中

 

我用经过大地的方式

经过着时间

我也经过了我自己

 

什么东西远远地降落在身后

我已经看不见它了

什么东西  就在转眼之间

在记忆里  长久地  留了下来

 

那些消失的时光

那些消失的时光都去了身后

惨淡  发白  隐忍

偶尔影响一下我眼前的生活

当我回首

它又躲躲闪闪地  藏着

我多想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真想重新来过

再一次品味  体验

我为什么要潦草地经过呢

我为什么  学会了敷衍

现在我才知道

没有什么比正在经过岁月的我自己

更重要  我终于明白

珍惜自己  就是珍惜别人

珍惜此刻  才是珍惜生命

我为什么从前不这么想

为什么人总在失去之后  才会

想通一些事

 

我已习惯了自己种菜

我已习惯了自己种菜  自己吃

这些菜  生长得过于缓慢

一旦它们成熟  却又衰老得太快

我总是只能吃掉极少的一部分

更多的  我想送给邻居  又怕他们

认为这些菜  既贱又轻

 

我让我的蔬菜

在我开辟的菜园子里

长到老了  不能吃了  还是

舍不得拔掉  丢掉

我让它们有充足的晚年生活可以享用

我让它们孕育种子

有一个来生  能够向往

 

我仍然每天浇水  拔掉杂草

我想把凶猛的阳光

帘子一般  拨到旁边

 

这些蔬菜像一大群

亲兄弟  亲姐妹  住在一个大家庭

跟它们一样  我也老了  总是

一边盯着它们  一边想起它们的

青春时光  那时

它们那么健美  虽不能提供比较多的营养

却被众多的肠胃所期待

 

现在不同了  现在

它们只能静静地枯萎  静静地

把期盼的身姿  弯向

养育它们的  瘠薄的泥土

     《大理文化》201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