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近作六首）

 

□小  米

 

 

 

人间草木

在初夏  在雨后  在早晨

大树高耸入云  野草郁郁葱葱

一根根阳光穿透了遮蔽

大雾还在树顶上迷蒙

 

人间草木  表情又新了  

新枝新叶显得无辜  像婴儿

还未看清脚下的枯枝败叶

还未阴谋

仿佛做梦  广阔的

梦想  还未走到晚景

             2012年6月1日

 

上游的浓雾

浓雾牛奶般

粘稠  广阔  凝滞

占领了全部天空和大部分山头

万物肃静  树木安静  密不透风

更无任何风吹草动想要打破这一切

似乎亲爱的大地

无脑袋  无头发  无脸皮  无说话

无看见  无呼吸  也无胸腔和内心

仿佛只有下半身

生殖器官就这么上升到最高处

仿佛它能代表头脑  可以思考

仿佛还能接替眼睛  用它的独眼

搜寻异性  腿也上升到非常显眼的位置了

仿佛行动是用来指挥思想的

而不是相反  仿佛严重夸张的脚才是

河流的本源

浓雾还在上游盘踞着  僵持着

不下雨  不悲悯  不滋润

它要无为而治  然而河流

浓雾是阻止不了的  毕竟要走的

也只有河流能把上游这些

令人费解的典籍

不动声色地  带到下游去

               2012年6月3日

 

印象之秋

树的梦想落了一地

树已裸体  无处可去

 

树想找一个窟窿钻进去

然而泥土不愿接纳这些  曾经

渴望走远的枝条

连天空也冷冰冰地观赏着树的

零落的  不安分的展品

除了冷若冰霜  再无任何表情

 

树的羽毛和眼  就这么

掉在了地上

大地情愿收留害怕光线的

胆小的虫子

也不想给树一个藏身之所

它在暗中抓紧了树根  让树苟活

承担终生的苦役

让参观树的人认为

树一直故土难离

                2012年6月8日

 

惯有的姿态

听见一只狗

在远处叫  看不见它

 

狗叫的意思

当然不是

我叫  故我在

 

这只是我

听见那只狗叫时

真实的想法

再没有别的

 

通常情况下

我都这么

安静地

一个人

坐着

不做什么

似乎也不曾

想着什么

 

我仍然觉得

我是在场的

                 2012年6月10日

 

湮灭

烟抽过后  烟灰分崩离析

有些住进烟灰缸  也有少少许

四散而去  不再捆于一支香烟的身体上

不再被过滤嘴所左右

不再被发现  发觉  不再被感知  获得

 

像散落在童年

青年

中年和老年时代的  那些

无论怎么回忆都

记不起来的往事

                      2012年6月14日

 

大雨滂沱

今年以来  雨几乎隔天就下  想下就下

仿佛涕泪涟涟的古代女子  比如林黛玉

之类的

刚刚谈及伤怀  立刻就能滂沱

叶子鼓掌都来不及  根要吮吸

也来不及  它们只在大地的表面逗留片刻

它们很快就团结成洪水了

它们当然气势汹汹地走了   

无论草木想不想要它  它只管走自己的

将天下的草木  践踏过  蹂躏了  它也

在所不惜  把个别不为所动的树渴死在

树所坚守的

枯寂的山头  它也能够

视而不见

雨只管下  只管走  想下就下  想走就走

不在意别的  更不在意自己

是不是还应称之为雨

是不是停停  想想  打算打算

是不是应该下在需要雨的地方  而不泛滥

                       2012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