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谷（组诗十首）

□小  米

 

 

温暖的阳光

当人纷纷起身  进屋  或离开

躲在屋檐下  树荫里

留下一把把无人坐的小木椅  留下整整一院子

无所适从的阳光

它们都不知道现在该去温暖谁

 

山谷

一条空旷的  安详的  一无所有的山谷

我已来到它的边缘地带

我几乎还在

它的外面  但我能够看见它  我还能

阅览它的沧桑

如果我进入  我将成为它的一部分

如果我

继续徘徊  停滞不前

我就品尝不到它所具备的

无我的境界  真我的境界

我将仍然做一个有所牵挂的人  臃肿的人

我就是那怀抱宝藏  至今不肯松手的人

 

滋润

星期天

早晨  我一起床就坐在桌边

在安静中进入一周里

唯一的阅读时间

直到傍晚时分  我出门

看见一场春天的细雨  无声地

把一直干旱的大地  弄得湿淋淋地

听说整整一天都在下雨

果然  我看见大地

跟我一样  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看过的那些书

跟雨一样  是另一种滋润

 

落在心里的雪

又下雪了  母亲

是在家中呢  还是

又到坡上去  捡拾柴枝

 

母亲带来的温暖  一直都是她

删掉自己烤火的机会

儿女才可以获得的

好比爱上一个人

必定依靠着无需言说的坚守

才能如初  如旧

 

落在母亲身上的雪  也许从不

落在我眼里

但它落在我心里

 

有故事的人

在春天  如果我埋进泥土里的

不是种子  就一定是往事

 

我想看见生命在蓬勃  我还想看见

往事也蓬勃

我想成为一个有未来的人

也想做一个有故事的人

 

面对你们  我

从不诉说

只想倾听

 

白菜花开了

遍地的白菜花  都开了

遍地的

凡夫俗子  热烈而且灿烂

 

我也想成为那

金黄的

并不引人注目的

一朵

我也想留下种子  并把它们

埋在瘠薄的泥土里

 

我还要肤浅地

关注我那平庸的幸福

 

胸怀

不想移动的云  最终让出了天空

转身并且

离开的阳光  每天早晨都回来

 

配得上仰望的  才可以放低自己

并到身边来  让我们抚摩它的温暖

被忽视的阳光一直做着这些朴素的事

 

阳光住得那么高  是因为

它从未把天空看成自己的家

 

常常

我现在很少望着天空

发呆  我常常

匆匆忙忙  低头走在大街上

对路过的老枝上

新开的花

有了片刻抬头一看的兴趣

而对那些

沾着旧泥的新脚

始终不屑一顾

 

在菜园里

我在菜园里  发现

有几只蜜蜂  在金黄的花蕊里忙

连我的到来  它们也浑然不觉

我明白天下的花朵都是可以怀孕的

我也明白  世上的种子

你只要给了它土壤  它就发芽  成长

它一定要变成另一株鲜嫩的蔬菜

被有福的人吃掉

我还明白  许多人

并不在意自己吃掉的

是一棵蔬菜的青春时光

他们就跟蜜蜂一样  看上去

从来都是匆匆忙忙饥不择食的样子

他们从不肯低下头来  静下心来

想一想

那些菜  那些花朵

在满足着你肠胃的时刻  它们是不是

还能够灿烂  招展

到底疼不疼

 

卵石

一块块卵石  被河水

扔在岸边  紧跟河流时

它们把自己打磨得珠圆玉润

无比光滑  可它们毕竟

只是一块块

石头  不是

一滴滴的水

再怎么流淌  它们照样不能回到

河流或时光的

老家

《诗潮》2012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