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身体（散文）

□小  米

由于热，由于是在家里，由于没有外人在场，我索性脱掉上衣，赤裸上身，躺在沙发上。凉风从窗户里徐徐地飘荡进屋子里，我顿时爽快无比。

不一会儿，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儿凉。我突然就意识到，我们的身体，原来是有弱点的。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在不断进化的过程中，人的身体已经像一件精密仪器一般，天衣无缝，看上去，它好像是完美无缺的。

无论人还是动物，吃都是第一要紧的事。不吃就谈不上生存。那么，人最大的弱点，其实不是别的，就是肚子，一顿不吃它就饿得慌。肚子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器官，稍有不慎，受凉的还是肚子。肚子受了凉，轻则积食不消化，重则拉肚子，弄得你几天几夜都不得消停。就拿夏天来说吧，你要小睡片刻，什么部位不盖住都是可以的，但你睡觉的时候，再怎么热，肚子上至少也得搁一条毛巾，这块毛巾当然是保护肚子的。你再看你的肚皮，它又大又苍白，既软且弱，没有骨头，哪有骨气？这是多么具有象征意味的现象，我们却视而不见。

大脑和眼睛高高在上，所以人常常看见或想着高的东西，远的东西，从而忽视了身边，周围，脚下。眉毛保护着眼睛，但是，眼睛永远看不到眉毛。嘴只说不做，只吃不做。耳朵能够听见的，十有八九是与自己无关的。鼻子闻得到饭菜和饮料的香味，伸得也最长，可是，它吃不着，喝不到，只能干着急。脚走了一生，跑了一生，还长在腿上，它逃不掉。腿四处奔忙，疲倦了，累了，得到休息的，却是什么也不做的屁股和腰腹。手抓住了很多东西，获得了很多东西，你死的时候，手心仍然空空如也。心藏在身体里面，别人永远看不见，你自己也看不见，却是最要紧的。心把自己保护得最好，却是最容易被伤害的，在伤害后，又最难以愈合的……

一般情况下，做事是为了满足身体：种庄稼或工作是为了吃，让身体活着，存在着；穿衣服是为了暖和，让身体不因寒冷而生病；住是为了能够安全地，让身体有一个休整的所在；行走，则是去获得吃穿，获得住所。这都是最基本的。

什么是做人？话说得白了，其实也简单：做人就是在保证身体的基本需要的前提下，跟身体对着干。做人就是最大限度地“反身体”。

如果你还不明白的话，我不妨说得更加直白。吃饱了，基本的需要也就达到了，但是，身体是不会轻易满足的，它还想吃好，那么，我偏偏不吃好的，不要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就行了。穿衣服，冬天不冷了，夏天不热了，还不行，它还想“锦衣”，想穿得漂亮，时尚，名牌高档；想化装、修眉、束腰、整容。那么，我偏偏素面朝天，不打扮，以不冷或不热为出发点就可以了，而且，我不修饰自己，不改变自己，保持身体的本真。至少，我不刻意地粉饰自己。住房的原始需要，仅仅是有一个能安全地睡觉的地方。现在不同了，人人都想把它弄得跟宫殿一样，面积要大，要宽敞，装修得要豪华。不追求这些，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活得舒服。一个人睡在皇宫里并不见得睡眠质量有多高，并不见得不做恶梦；一个睡在寒舍里的人，休息得未尝就不好，第二天早晨，他照样能够精神焕发。

那么，我为什么要刻意地，去追求这些？为什么有些人追求不到，就要闹心？

要追求，但不要强求。因为，它们都不是非要不可的。因为，它们不是目的。

当然，我们不能追求得过于极致，从而把自己弄得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但不能不时刻想着，为什么要穿？穿不是为了穿。为什么要吃？吃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吃是为了让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住房？有住房，只是为了休息，不是为了住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豪华。对于衣食住行，如果过分追求，人就跟动物，一般无二。

原载《青春》2011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