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诗稿（二）

 

                 小   米

 

挫败

电钻粗暴又顽固

它要挫败最坚硬的水泥墙

它要把柔若无骨的我的耳朵  也挫败

电钻已经不管不顾了

我的感觉  像墙一样  骨肉纷纷掉落

电钻正在享用着摧毁的快乐

像我设想的被肢解的疼

那些高大的建筑即将不再被看见  也不能

 

继续袒护  再三阻挡

2010年7月1日

 

 

小插曲

一截凄厉的噪音  横过来  像锯子

依次锯了锯被它经过的耳膜和神经

和忍耐力  和愤怒感  和蠢蠢欲动

 

噪音终于消失了  不见了  没有人

当场逮住它  谁也不能把它怎么样

谁也不会时常想起它  一直记牢它  

2010年7月14日

 

健忘之美

看了一眼  又忘了

看了很多次  琢磨了很多次

最后还是忘了

 

我记住了什么

 

我遗漏的比我记得的

肯定要多  多得多

 

我是幸运的  有福的

 

很多东西  很多事情  很多人

只是为了让我路过

并非为了牢记  才会经历

2010年7月14日

 

低视角

大树像坐  小树如躺

天下的草  仿佛土地  是

所有树木的依靠

 

土地好似地下水  是用来

不动声色地  给树喝的

 

水是可以

忽略不计的

2010年7月15日

 

大街的胸怀

在夜幕下

卡车  官车  农用车  三轮车  私家车  

全都安静下来了

它们不吵闹了  不走动了

在沉寂中  它们一一被动地  藏着

仿佛它们没有脚  仿佛它们不存在

 

一条大街  在路灯下  胸怀般敞亮

2010年7月15日

 

海洋

有谁明白一滴水  万里迢迢

溶入海洋之后  会是什么样子

有谁明白这滴水  在海洋里是不是

还保持着自己

 

这滴水或许比原来更小了

不是一滴水了

 

它已成为海洋的一部分

它也是盛大的  海洋

2010年7月21日

 

老林子

天那么高  地那么远

声音更远

林子好像睡着了  或刚刚醒来

刚刚睁开朦胧睡眼

露水像感动的泪

挂在枝叶上  童眸般闪亮

 

仿佛一个多余的闯入者

我觉得自己

疲惫  不洁  心术不正

我仿佛不该来到这万分寂静的老林子

 

虽然谨慎异常  却还是觉得

到什么地方  我就毁坏了什么地方

 

我是讨人嫌的吗  是多余的吗

我常常无声地  问一下自己

2010年7月25日

 

一句鸟鸣

极偶然地

听见一声空旷的鸟鸣

只有一声  没有连续也没有回应

但我看不见鸟

 

树和草们一齐噤了声

似乎在遮掩什么  连那条时隐时现的

曲折小路  也是无辜的样子

在我搜索的目光下  装得若无其事

连高远的蓝天  白云

也在刻意地  回避我

 

我只想看看  叫着的

到底是一只什么鸟

它们其实用不着对我

心存戒备

2010年7月25日

 

黄昏时光

卷刃且秃了的镢

它的木柄闪闪发亮

是用掌心汗液  这种独门油漆

调上岁月

天长日久  浸润而成

 

深入泥土时  镢遭遇过几多

不动声色的顽石

它从未向我讲起过

木柄一步一个脚印地觉悟到

什么才是力不从心

 

在苍老的晚霞里

镢的柄和刃  不约而同

都使用着

反思的光芒  连残留在镢上的

少量陈年干土

镢也忘了  将它抖落

2010年7月27日

 

蓝图

让圈是圈  让家是家  

让人各入其类  杂草和庄稼

各归其位

 

让河在它的河道里流

不去憋气的水管  也不在运河里

让水在河中  海中  湖中  井中

用流动清洁自己

流不动的

用洁身自好保持着清澈

用它自己探索的方向  或蒸发

找到饥渴的嘴与根

 

让爱不用说出理由  也用不着

常常地  为自己辩护

2010年7月28日

 

男人一样的白杨树

风来时

门口那一排笔直的白杨树

和它的叶子  配合得过于夸张

仿佛杨树的腰一下子

弯起来了  看上去

白杨树应该是弯不下腰来的

 

可是  它的心

已经弯下来了

它的骨头  一定隐隐作痛  一定

表面上  它还在风中  还鼓掌

 

风只吹了片刻  并不是

一直吹着

 

男人一样的白杨树

男人一样隐忍

2010年7月28日

 

今夜星光灿烂

彻夜失眠的月亮

还那么高  那么大  那么冷

貌似孤单

旁边连一颗追随它的星星都看不到

它将群星遮掩  覆盖

不让这些精灵说话

 

我知道月亮  仅仅是

距离更近了些  连它的光也是

从太阳那儿

悄无声息地  借来的

 

反而是似乎很小的

遥远的众星

一直都在自己发光  也比

看上去

要大得多  沉默得多

 

今夜星光

在我的心里  灿烂着

2010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