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鱼(组诗)

 

□小 米

 

   淡水鱼

住宅楼四楼  我在我家的

空屋子里

独自躺着

像一条不划水的淡水鱼

醒在一张结实的网里

 

   雨季

露在外面的钢筋生着红锈

草生绿锈  石生苔锈

地面生着泥锈

天生雾的锈  天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

我让雨季锁在它广阔的屋子里

出不去  不想出去

我的爱越来越潮湿  越来越滋润

我的爱  仿佛巨大的空气

无处不在  轻轻一下

就能捏出满把的水来

 

   某日某时在某地

像一个黑人

到了冰雪照亮的南极才发现

这么大的世界

居然无处藏身

居然没有一块温暖的地皮

 

像那个黑人  好只好在

兜里装着热量  家也穿在身上

 

   忆当年

先让一条河改道

然后把这又大又深的

潭中之水

一瓢  一瓢  用我苯办法

努力舀出去

我坚信这儿有鱼  果然有

虽然不上钩  但它

终于无处躲藏了  暴露出来了

 

只不过

是几条小鱼

 

   藤蔓之路

近秋的黄昏  我来到

一株葫芦跟前

看见无数蚂蚁在相互纠缠的

藤蔓上跑步

连日渐稀有的嫩芽也矢了色

它也想再长再远一些

不仅是自己  它还养活着

鲜美的蚜虫  不愿给蚂蚁吃掉

对于这顿晚餐  蚂蚁是熟悉的

蚂蚁还熟悉这一条

并不遥远却扭曲的藤蔓之路

要不了多久 

蚂蚁们

都要返回地上的洞穴

回到自己的黑暗里去

 

   驮队

它们是他们的汽车  火车

它们的脊背上背着他们的生活  它们

脚步不快  前途也不远大 

它们习惯了呼吸在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里

有时候  卸下负担  人一样喘气

对于它们来说

进食和饮水  就是休闲和娱乐

 

   静夜

光芒尽失  点灯才能照亮的世界

我愿让它黑着  让我醒着

我愿意听见虫子们的吵闹

现在是它们的天下

当我在白天走动

影响它们的时候  我并不觉得

现在想想  它们的喧嚣

也是一种对我和光明的

反抗

我允许它们反抗我

恰如它们允许了

来自于我的

高大的歧视

 

   爱我

每天都

触摸着天  每一天都踩在大地上

跟它们相比

我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我却是我

最该重视的  无论是

不太大的理想  还是

卑微而臃肿的肉体

它都是我的  仅仅是我的

它只跟我亲密无间

 

   回声

在闹市一角的

一间空屋里静坐  我听见

各种分贝的声音  从门缝和窗缝里

挤进来  的确是声音

原装正版的声音

 

不是回声

没有回声

 

   只有一次

天亮的时候  你醒来

看到外面惹眼的光明

 

如果离开家

你就回不了家

如果不出门

你就出不了门

 

 

   呻吟

喧嚷的大街  没有停下的人

回过头来珍惜脚印

他们抓住了生活的本质  不像我

对每一片时光都顾影自怜

 

被放弃的脚印混乱着

大家一起视而不见

眼里的街道

流畅  宽敞  在早晨

像少女一样新

比昨夜的梦想还新

谁也听不见脚下堆积如山的

往事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