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文化 |
分类: 美文精萃 |
大宋文臣的非正常生活
□王镜轮
《中外文摘》2007 年第24 期
东坡情话
苏轼年少时经常读书至深夜,苏家的邻宅是个豪右之家。古人读书都要朗读,夜静更深,豪右之女经常偷偷倾听隔壁的读书声。女孩动心了。她几次爬上墙头偷看读书郎,少年苏轼无意间推窗望去,她就倏然消失。一天她不顾一切翻墙而入,少年苏轼灯下合上书,心潮激荡。转而一想,如果现在图一时的苟且,那么10 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苏轼请她回去,约定等他考中进士再来娶她。女孩低着头走了。
苏轼误会了邻女,他以为女孩敢于夜奔就不会是正派女子。尚未登第,19 岁的苏轼就背叛了约定,另娶了妻子。3 年后考中进士,游宦四方。多年以后,他以为当年的邻女早就春心难熬嫁了人。为满足好奇心,他托人打听此女嫁了何人。访问的结果是,该女一直守着与苏轼的约定。没有嫁人,郁郁而死。苏轼知道得太晚了,如梦初醒,叹惋不已。此后一生都在默默怀念那个为情所困却无人理会、化为孤魂的少女:
缺月挂梧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东坡一生有过三个名正言顺的女人,原配王弗、继室王闰之、侍妾朝云。
第一个妻子自然是父亲为他娶的,同为四川眉山人。这个女子16 岁嫁给苏轼,27岁就死了。后来苏轼的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就是写给她的。苏轼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跟东坡先生做了20 余年的老夫老妻,在东坡先生晚年将至之时,先于先生离世。
东坡先生晚年的亲密伴侣是跟随他一生的侍妾朝云。朝云最初是苏家婢女之一,她相貌姣好,聪明过人,善解人意。朝云做侍女时的一天,东坡退朝吃了饭,吃得过饱,饭后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散步。他就拿这个肚子打诨解嘲,问众侍女:“你们说这里装的什么东西?”那些想升为小妾的侍女都奉承东坡,一个说:“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另一个说:“满腹都是识见。”东坡还是不以为然。轮到朝云,朝云却说:“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东坡听了捧腹大笑。还是朝云明白东坡的处境。
连年贬官,家里婢女们几乎走光了,朝云一直留在东坡身边。东坡的第二任妻子去世后,朝云成为东坡的亲密伴侣,主持家务。东坡60 岁被贬官到岭南的惠州,岭南被内地人视为烟瘴之地,热毒瘟疫随时会夺走人命,朝云为了照顾东坡先生,毅然决然地跟随他前往烟瘴之地。不幸的是,朝云最终死于惠州,年仅34岁。
王安石钟山骑驴
晚年罢相以后,王安石居住在金陵,变法失败,他视之为凤鸟的儿子先他而去,心情灰暗。在钟山的半腰草草地修建了一个住所,谓为半山园。养了一头驴。
王安石不耐静坐,每天除了睡卧就是行走,周围的山寺都巡游遍了。几乎每天吃完早饭,便骑着驴到钟山,纵步山间,困倦了就在林间小睡,流连到太阳下山才归。有时出门茫无目的,骑上驴,带上一名卒子。卒子走在驴前面,就让卒子任意带路,若是卒子走在驴后面,那就听驴的意思,愿意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除非王荆公命令停止或转弯。停留的地方或者是松石之间,或者是田野农家,或者是寺院。骑着驴的王荆公手里必拿着书,边走边念,休息时继续念。出门时还备上一个装饼的囊,装着十几枚小干饼,饿了就吃几个,剩下的给牵卒,牵卒吃剩下的就给驴。有时田野间的农夫献上饭食浆水,王荆公也就蹲在田头吃一番。
梅香窦臭
翰林学士梅询脾气很急,能言善辩,除此之外,他还有洁癖,可以说他是宋朝官员中少数几个最会奉养自己的人。梅询很讲究穿着,尤其对身上、衣服上的味道很在意。他的衣服里裹着龙舌香和麝香。他每天到所在的官衙做事,早晨一来就焚香两炉,将官服罩在上面,官服被香烟熏饱了,他就在仆侍的帮助下,撮着袖口穿上,然后他自己从里面攥着袖子,来到办公的地方落座或接待其他官员。坐定之后徐徐放开袖子,香烟袅袅地从袖口飘出。浓香弥漫满室。
而窦元宾走的是另一个极端,这人并非贫困出身,他的祖父窦贞固曾经是五代北汉的宰相。窦元宾作为清雅文职中的一员,出出进进都臭味扑鼻,因为他懒得洗澡,又懒得换洗衣服,衣服积着油垢和汗垢。同僚们都怕跟他离得太近。文翰机构的人经常聚在一起,梅询来了香味熏人,窦元宾来了臭味刺鼻。人称梅香窦臭。
宋朝还有一位好洁成癖的人,名叫蒲传正。此人专爱洗浴,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大、小之区分,在于水的更换次数和侍候人数的不同,如小洗面,换一次水,用两人给他擦脸;大洗面就要换三次水,连肩颈一起洗,用五人给他擦拭;小濯足换一次水,洗到脚踝以下即可,两人搓洗;大濯足要连膝盖以下洗,换三次水,用四人搓洗;小澡浴用三斛热水,五六人服侍;大澡浴用五斛热水,八九人给他侍候。古代服侍阶层就业的人数庞大,一个中层官员动辄有十几名仆婢,蒲传正为何等职务?资政,宰相下面的参议人员之一。家中的仆侍足够多。蒲传正一天两洗面、两濯足,隔天一小浴,隔两天一大浴。至于“口脂、面药、熏炉、妙香”这些装点,一时一刻都不能离身。
蒲传正和王安石同时上朝,当王安石每天蓬头垢面、衣服生着虮虱、一心想着新政时,蒲传正嘴上抹着润唇脂、脸上涂着香粉、手提便捷式香熏炉也来上朝。
饮酒不语真境界
饮酒与吃饭不同,饮酒有另外一种境界。
翰林学士钱明逸待客,必先问:“是吃酒,还是吃筵席?”吃酒和吃筵席不能混同。吃筵席时,客人不限,筵席上也有酒,吃法是一巡酒,一味食,人声喧闹。吃酒就是单吃酒,来客三五人,酒数斗,每人瓷盏一只,青盐几粒。古代酒徒喝酒不必佳肴佐酒,不爱酒的人才用那么多东西做酒的陪嫁,有几粒盐就挺好,最好的盐是水精盐,透明如水晶,类似于现今腌成菜的颗粒盐,但那时候是好东西。皇帝赐大臣美酒的同时也常赐水精盐,所以盐是酒的好搭档。李白诗曰:“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只有水精盐。”在钱明逸府上吃酒,来客都席地而坐,以盐就酒,各喝各的,不劝酒,不谈天,整个饮酒过程大家根本不必说一句话。这群人视酒为无上之神品。饮酒时,若吃食则恐分散酒味,若说话则恐伤了酒气,假如揖让而饮,那简直就是人间牢狱。喝了一夜酒之后,次日若有人问酒香不香,往往无法回答,因为饮酒的旨趣不在滋味也。这才是真酒客。
钱塘风雅文士慎伯筠也是一位深懂酒的真谛者,秋夜待月于钱塘江沙洲上。
身边摆一个大酒樽和一只杯子,对月独饮,意象傲逸,吟啸自若。另一位风雅文士顾子敦正巧也来。从怀中取出一只杯子,取过酒樽酌酒。慎伯筠不问,顾子敦也不说套话。月下对酌,两人始终不交一言。酒喝光了,两人各自散去。
王安石的家宴
严格来说,王安石府上并无家宴,不过来了访客餐桌上的食物比平日正规一些。一天,一位姓萧的年轻亲戚来访,王荆公约他几日后来吃饭。
那天萧某特意穿了一件很讲究的衣服前来,他想宰相府上的家宴一定很有排场,自己穿得太随便配不上这餐饭。萧某一早空着腹来的,坐到中午还不见开饭,肚子咕咕叫,不敢问也不敢走。过了好久,王荆公大人要他入座,开饭了,萧某走到餐桌前坐下,却见桌上既无瓜果也无蔬菜,每人只是芝麻饼两枚。上了三巡酒,上了几碟猪肉,然后上饭。饭旁配几碗菜羹。这位姓萧的年轻人在家里一贯骄纵,哪里吃得进这些东西?拿着筷子发呆。只吃了芝麻饼中间的部分,留下一圈放在桌上。王荆公把他吃剩的拿过来,若无其事地吃了。姓萧的年轻人万万想不到有这一幕,窘得脸都红了,急忙告退。出门后心想,原来宰相家就过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