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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诚实人生情感 |
分类: 甘井子 |
我父亲一个大字不识,但他老人家在甘井子一带德高望重。
我父亲肯定不知道法国有个叫雨果的著名作家写了部《悲惨世界》,也不会知道“冉阿让”那悲怆传奇的一生,但我父亲对人生的理解却很凝重。
上个世纪60年代初的自然灾害,过来人恐怕刻骨铭心,那些80后听闻一定会有谈虎色变的惊悚,据说那年的天灾人祸连“乐山大佛”都闭上了眼睛,他不忍看普天众生遭受如此劫难。
那些年,我深深领悟了“民以食为天”的真谛。
那些年,在饥饿面前人心都扭曲歪歪了。
甘井子东山外有一座军营。
当年日本人占据旅大的时候,那是日军的驻防,8.15光复后苏联红军也在此驻军,直到苏军撤出大连,那地就成了部队大院。
东山外的“日本房”都是这样独门独院
日本房的壁炉,一般人不会修缮,工匠需要很深的造诣。解放以后,我父亲一直是那里的常客,谁家的壁炉、烟囱坏了,部队首长派人请我父亲维修,因此我父亲与部队的官兵很熟。
自然灾害那年,国家允许城市的居民在荒山空地种些庄稼蔬菜,我父亲在部队大院不远处开垦了一两分左右的土地,虽然那块地不算很肥沃,但靠我父亲辛勤劳作,每年种些地瓜胡萝卜小葱,也能解决一点粮食不足的燃眉之急。
那块地简直就成了我父亲的精神寄托,只要闲暇都在那里汗流浃背精心耕耘。
五月的某一天,部队的战士在大院篮球场晒了很多玉米。
金灿灿的玉米是很诱人的,那时粮食稀缺的如同古玩宝贝,这叫我想起朱元璋“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传说,在饥饿面前,很多人都显得很无助。
当看场的战士吃午饭的时候,有些偷窥了很久很久的居民终于安耐不住心中饥饿的驱使,竟一拥而上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了起来,有的用衣服兜,有的用事先准备好的布袋装,我父亲正好挑水浇地瓜路过此处,也没多想,也往水桶里装了十几斤玉米,撒腿就往部队大院外跑去。
那也是“军需”啊!何况还在军事要塞,战士们纷纷追撵,可战士也食人间烟火,当然知道那代人的生活窘迫,似追非撵地把跑的慢些的百姓手中的玉米要回,跑远的就眼睁睁地看其消遁。
我父亲跑到自家的那块小地,将玉米倒在地里用土培上。
后来,父亲一点点将玉米取回,母亲水浸凉干用石碾子磨成包米面,那几日我饱尝了很久没有吃到的咸鱼饼子。
我家老房子
那年我刚10岁,晚上听到父母悄悄的对话。
父亲低吟说: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一辈子也没做这缺德事,丢人啊!母亲含着泪说:都是这年头逼的,也是没法子的事。父亲说:安理讲,饿死也不能干这事!我当时怎么就不仔细想想,一窝蜂跟着上呢?
从那以后,我发现父亲的话明显少了许多,原来乌黑的头发也陆续出现白丝。
从那以后,父亲对我们兄妹的管教明显严厉许多。他虽然没念过书,也开始给我们讲“大道理”了。
有次,父亲和朋友到北京街剧场看“四郎探母”,回来给我们兄妹讲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话,我似懂非懂。
记得有次家里要盖个偏厦,父亲让我出去拣些碎砖头,我看到邻居煤垛上有十几块整砖不由分说地抱了回来。父亲大怒,差不点动手打我,说我怎么能“偷”别人家的东西呢?逼着我又把砖头送回原处。
我还看到了,以后父亲见到大院的军人不是躲避而是经常好善乐施,食堂的炉灶坏了有父亲维修的身影,大院砌的围墙有父亲的流下的汗漬,多少军人家属的烟囱、壁炉留下我父亲的专心。
我父母和我儿女
父亲在病榻上的那几年,也和我提及起他那次后悔一辈子的往事。我说圣贤也可能犯错,何况咱老百姓呢?父亲说:不管怎么说,不应该呀!
今天,每当我看到一些大慈善家义举的时候,我不免有些狭隘地念头,他们会不会也是在忏悔呢?但我知道父亲的忏悔对我来说那是心灵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