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红豆                              

    都说杨花是杨柳，杨柳飞花能造出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丽世界。其实，杨絮不是杨花，我觉得那冬青红豆才是杨花。看杨花不在杨树林。杨花她不爱热闹，春季不生；杨花她不爱青枝绿叶夏暖不开；秋风叶残杨花探头；数九隆冬的时候，她端坐杨树梢头。

从小在山野里游逛，既知大山的品行，也知北方人的野性，于是成了野丫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总有闲情野趣涂抹人生的画布，春看河开青草绿，夏赏花开百鸟鸣，秋采野果枝头堕，冬玩冰雪弄风流。

    北方的冬天，白雪覆地，白毛子风一刮就到三九四九打骂不走的腊月。初时新鲜，换了穿着又是一种体会。久了，腻歪。屋子里暖烘烘的，热得头昏直想睡觉。跑到外面，刮鼻子刮脸冻得哆嗦。雪地里打个滚发一通神经就没戏了。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好消遣的，就上山。到山上找冬青，看冬青，摘冬青。冬青给了我欢乐的童年，浪漫的青少年时代。

去年冬天，白雪覆地，我回到了老家，又见冬青。顿时，久已没有的情感又重新回荡心间。那是怎样的感受啊，是乡思还是情思？情思拉得长长的，比西北风还长，牵出了幽静山野中的那片遥远的风景。

    冬青是什么，冬青是杨树之魂。

    冬青或许另外有个植物学者起的大号，可是俗称就这么叫。当然，也有把它叫冻青的。草木中耐寒者极多不可胜记。北方常见的耐寒的植物都知道是长青的松树。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冬青是耐寒中的佼佼者，是当之无愧的的魁首。说它是魁首，是因为它有松树难以比攀难以置信的美丽、迎风斗雪毫无娇柔的英雄气。

冬青，长在山里人迹少见，没有污染的洁净山坡上，冷寂的小村边上。长在冬季，长在高高的多年生长的老白杨树上。生有冬青的白杨树高大挺拔俊秀，不喜群居，大多是孤零零的一棵，或相邻挺远的几棵。

    远远的看，杨树主干，树杈高高筑一个或几个鸦窝，墨黑的。无心人不会在意这鸦窝到底是何物做成，因为它是讨厌的晦气鸟类，所以人们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种讨厌的东西，看了会沾晦气。冬青就长在那里。

    走进些看，这东西黑绿难描。再近些看碧绿可人，它的整体形状，是有规律的三杈九顶。七杈八杈就像一个鸟巢。实则是极丰满的一束。独根置于杨树最高的树杈上。大团的直径可达一米。小团的周围也有面盆大。冬青的叶片长相和八宝树一个模样。每片个头肉呼呼的南瓜籽一般大小。平滑圆润。绿生生翠莹莹。一掐直出水，娇嫩的讨人心疼，碰都不忍心碰。

冬青的价值不比人参卑贱。不但治冻伤，还治脉管炎什么的。取冬青的方法很简单。一般的就是把杨树放倒。树枝烧火，树干做檩椽，冬青熬水治病。再一个就是举一长杆，上挂小钩，爬到树杈能站人的低杈，用构一搭，一拉，冬青落地，多有损伤。小时候滑雪，手背冻伤，就是取冬青熬水烫好的。我取冬青从不取巧。爬到颤巍巍脆生生的顶枝时才想起害怕。但也是提心吊胆的怀着怜香惜玉的心情连根取下冬青，拣一小绳吊下，不但保证了冬青完好无损，还有了炫耀的资本。但是，挨妈妈一顿呵斥是免不掉的。

    最妙的是，有的冬青，每一枝叶顶端竟然捧着一颗樱桃大小的红豆，鲜红亮丽，也有桔黄橙黄色的，每杈冬青一颗红豆，不是枝头就无红豆，有多少枝头就有多少红豆，有的密不可数。走遍山野方知冬青常有而红豆不常有。雪地一挺拔杨树，白杨高悬一碧绿冬青，冬青顶缀一捧红豆，生动了一个严冬，也亮丽了一个生命里程。

    春光来临，山里的树绽出新绿，大雁归来，冬青就像隐士高人一般，隐没在树叶丛中，消失了。转眼春去冬来，寒风乍起，光秃秃的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打颤，冬青又出现在白杨枝头，在白雪皑皑中点缀着白山黑土，成为雪国精灵。

    很多年来，采冬青，用冬青，赏冬青，爱冬青。纳闷的是，这冬青靠什么繁衍生命呢？是种子呢？还是鸟的嫁接？作为一个谜，蒙了我好多年。许久以后，我恍惚明白，敢情冬青的生存方式，很像冬虫夏草吧？冬青也该是一种寄生物，搞不清这是物种进化到哪个层次。但是，它并不像冬虫夏草是从腐朽中培育出来的畸形植物。不同于冬虫夏草的是，冬青的生命源是杨树的一种物质结晶，这精液从树皮中积聚于梢头高处，像岩浆一样，只要条件具备，找到突破口就从一处挤出来，探出她美丽的胴体。第一场寒流袭击北方大地之后，冬青仿佛在一夜之中迅速长成。

    没有温暖的气候呵护，没有湿润的雨露喂养，她从一出生得到的就是呼号的北风夹着酷寒的摧残。杨树用全部的爱，孕育造就了她的女儿冬青红豆。所以，冬青红豆也是父精母血造就的掌上明珠，心头之肉的灵性之物。称为扬花实不为过，当之无愧。
    都说红豆生南国，相思最寄情。红豆本无心，在那都生根。“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想的谁，难说，见异思迁也是可能。但肯定相思的不是父母，这配叫相思豆吗？其实是忘恩负义的德行。大兴安岭人将雅格达那种野生浆果叫红豆，那东西在那里的林间遍地都是，我不敢专横的说雅格达不配叫相思豆，怕犯众怒。但有一点肯定，那些红豆的品格绝不能和冬青红豆相比。
    数九寒天下大雪，天越冷冬青越是生机勃勃，越冻越青，越冷越长，越寒越旺。酷寒的气候，是冬青最风光的时候。寒冬寒，白杨白，冬青青，红豆红。红豆生于冬青，冬青生于白杨，白杨生于北国的大山。何等深刻的生死恋情！
    他们谁也离不开谁。是夫妻恋？是母子恋？说不清解不开。只知道那冷峻的刚烈，白的纯洁，青的透彻，红的热烈，爱的入骨。人有情感，植物何尝没有灵性？冬青红豆的情感落在冬季，人的情感也像那红豆冬青吗？

文章来源：北国网博客  作者: 燕东皓月  在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