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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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周初连续三天发布】

 

二六〇，蒋介石才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话说1929年底的一天黎明，为了营救共产党人林皓民，福建省政府主席杨树庄的副官曹恩敏海军上校，由曾经担任行刑警察的现任水警曹队长指路，驾驶着他的那辆英国造奥斯汀宝贝，在福州城里那完全没有第二辆汽车的路上，朝着曹队长所说的刑场鸡角弄狂奔。

终于，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鸡角弄。

恩敏在弄口附近的路边停了车，就和曹队长一左一右打开车门跳下车。

曹队长朝鸡角弄旁边的小山包一指，说：“有人有人！”

恩敏顺着曹队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几个人影。

曹队长大声叫到：“前面的弟兄，等一等，等一等。”

几乎就在同时，就听小山包几个人影那里，枪响了。

好几响。

天还没大亮，曹恩敏和水警曹队长都看到了枪响时发出的火光。

好几闪。

两曹都朝枪响的地方跑去，曹队长一边跑一边还继续喊着：“等一等，等一等！”

那五六个警察，停了下来，朝他们这边看。

两曹来到他们跟前，只见他们脚下躺着一个人。

不是躺着一个人，而是躺着一具尸体。

那人已死。

他躺在自己的血泊里。

曹恩敏、曹队长，他们来晚了。

就晚了一两分钟。

恩敏大喝道：“不是叫你们等一等吗？不是叫你们等一等吗？他妈的你们为什么不等？”

恩敏骂人了。

他们说话的同时，曹队长已经走到躺在地上的尸体身边，弯下腰端详了一阵。

他站起来，回头对恩敏轻轻摇了摇头。

恩敏明白了曹队长的意思，林皓民已死。

恩敏怒不可遏，继续叫骂着。

一个年轻的警察说：“讲官（长官），我们没听见。我们开枪后才听到你们叫，还听不清楚你们叫什么。”

另一个像是为首的警察官对那年轻的警察厉声喝道：“谁让你多嘴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恩敏听出来这家伙在指桑骂槐。

假装骂完自己的部下，那为首的警察官转过脸来，冷冷地对恩敏说：“我们在执行任务，你是什么人？”

曹队长替恩敏回答：“他是省政府杨主席的副官曹上校。”

那为首的警察官认识曹队长，就对他说：“曹队长（果然是队长），你不是在水警局吗？现在水警归海军管了？”

曹队长明明介绍恩敏是省主席的副官，而那警察却不理这个茬，只说恩敏是海军的，把恩敏列为圈外人的意图非常明显。

但恩敏非常聪明，他往鸡角弄方向看了看，见吴卓翰并没有跟来，心里有了数，马上变被动为主动，当场胡诌道：“兄弟我受省政府杨主席委派，来这里检查工作。”

曹队长配合默契，大声叫道：“省政府检查工作，立正！”

所有警察都立了正，就那为首的没立正。

恩敏忙说：“不用立正不用立正。”

他这其实是为自己解围。

恩敏其实管不着人家警察，要是为这人立正不立正的事僵持着，对恩敏可没有好处。

恩敏又以友好的口气问那为首的警察官：“这位弟兄贵姓？”

那警察吃软不吃硬，见省主席的副官态度变好，就用正常的不冷漠也不热情的口气回答说：“免贵姓杨。”

恩敏说：“哦？杨队长？是杨主席的本家啊？幸会幸会！”

其实那姓杨的警察并不是队长，连副队长都不是。

杨警察官的官运差一点。

但是，曹恩敏敢于不问青红皂白，当面乱封官。

一毛钱本钱不用花，却能让对方很受用。

“杨队长”一下子就爽了：“不敢不敢，不敢高攀杨主席。”

这几个“不敢”用得妙。

前两个“不敢”是说给自己同事听的。

他不是队长，当着知情的同事的面，他“不敢”冒认“队长”。

可是后面又接上了“不敢高攀杨主席”，让不知情的恩敏又觉得，他是队长，前面两个“不敢”跟后面那个“不敢”是一体的，都是作为谦辞来否定“高攀杨主席”。

总之，现场气氛就这么缓和了。

恩敏问：“杨队长今天执行什么任务？”

“杨队长”说：“枪毙一个共产党。”

恩敏朝地上的尸体歪了歪脑袋，说：“他是共产党？”

“杨队长”神秘地说：“他是上海漏网的共产党，叫林皓民。”

恩敏的那颗心，就像被一把锥子扎着，非常痛非常痛。

恩敏强忍着内心的悲愤，不动声色地问：“上海的共产党在我们福州活动？”

“杨队长”：“他是福州人，从上海逃跑回来的。”

恩敏：“这么肯定？哪方面的情报？”

“杨队长”：“林寿昌从上海得到的情报。”

恩敏虽然一直在海军服役，但还是知道林寿昌的。

因为，从五四运动到1935年被福建省主席陈仪诱捕并处死，林寿昌一直是福州的风云人物。

林寿昌的特点是目中无人，行为过激，一派“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劲头。

他在抵制日货运动中，杀了福州包售日货的商人陈鸣岐。

当时福州的学运领袖谢翔皋对此出离愤怒，向当局举报杀人犯林寿昌。

林寿昌又把谢翔皋给杀了。

为此林寿昌逃往上海。

但还是被抓到。

后来国民党人黄展云等人出面力保，身负两条人命的林寿昌只坐了半年牢就获释。

1927年蒋介石在全国范围发起针对共产党人的清党大屠杀，林寿昌是福州清党的急先锋。

他因而得到蒋介石重用。

但他个人野心膨胀，连蒋介石派到福州的大员也敢抵制。

他不知道，人家蒋介石才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讲起“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他林寿昌跟蒋介石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蒋介石一看林寿昌连他都敢抵制，就下令逮捕林寿昌，让他下大牢。

林寿昌因此在1928年5、6月间再次逃往上海，投靠了汪精卫。

蒋介石跟汪精卫有很多恩怨，但在反共上却高度一致。

就是这次在上海，他从汪精卫的党羽那里得知上海有个四一二清党时漏网的共产党人是福州人，叫林皓民。

林寿昌发现，林皓民是跟他有私人恩怨的林景才的儿子，就下令福州的党羽追捕林皓民。

他的党羽叫“寿昌派”，是福州的一股黑恶势力。

寿昌派通过一年多的暗访，终于在1929年12月底的一天在光禄坊大奶庙里抓到了林皓民。

但林皓民被捕后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

“杨队长”告诉恩敏：“开始他都不承认他是林皓民，说他姓高。我们弟兄去光禄坊大奶庙抓他的时候，在他背后叫他‘林皓民举起手来’，他就乖乖举手了。还不承认！”

恩敏问：“会不会他听错了？”

“杨队长”说：“他说他没听见叫名字，只听见‘举起手来’。”

其实，林皓民确实是听到人家叫他名字不由自主地就举起手来了。

两个原因造成他的这个错误。

一是，他没受过间谍训练，他的反应属于一般人正常反应。他在福州躲了两年多，警惕性已经渐渐松懈，他都敢去大奶庙玩票抛头露面给人解签算卦了。

二是，当时他身边有甘蔗来的农民程由刷一家人，他瞬间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这一家无辜的人无缘无故卷入危险中。

可是在他被押出大奶庙之后，就马上开始往回找补，一直说对方抓错人，自己姓高，叫高仁贵。

不过，就算他当时非常机敏，听到“林皓民”能够完全没反应，装得好像他真不叫林皓民一样，也没用，也逃不过这生关死劫。

“杨队长”对恩敏卖关子说：“他不承认也没有用，我们有办法叫他承认。”